黃毛其實沒有注意到被人擋在身後的懷楓,隻是她突如其來的那聲呼喊吓了他一跳,手裡的十幾張嶄新的粉紅色鈔票差點沒拿穩。
“我操!”黃毛心有餘悸地攥住那把險些随風飄揚的意外之财,然後滿臉不悅地皺起眉頭,目光帶了些兇狠地看向懷楓,“你他媽要死啊!喊什麼?看見你親爹了?”
滿心歡喜陡然一空,懷楓神色恹恹地站在原地,她不是被黃毛兇神惡煞的語氣吓着了,而是一股不知道從哪兒升起來的失落感将她包圍,隻覺得自己周身一片冰涼。
如火的天空下,像是有人兜頭澆了她一盆混着冰碴的涼水。
“對、對不起!”女生一邊怯怯地道歉,一邊去拽懷楓的袖子,想把她拉回來,“她不是故意的!我......我們......”
黃毛煩躁地将鈔票塞到口袋裡,三兩步走到跟前,居高臨下地看着懷楓和她身邊的女生,滿臉的不耐煩:“少他媽廢話,抓緊,掏錢。”
“我......我們......”女生的嘴唇輕輕蠕動了兩下,聲音不大,有一種如履薄冰的謹慎,可她的後半句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
我們什麼?
黃毛撓了撓頭發,用他最後的耐心一字一頓地說:“抓、緊,掏、錢。”
女生拽着懷楓袖口的手開始顫抖,就如同她此刻顫栗的聲線一般:“我們......我......”
“我們。”懷楓終于回過神,她把目光對上黃毛,冷冰冰地替女生把沒說完的後半句補上,“沒錢。”
“沒......沒錢?”黃毛顯然沒有預料到懷楓的答案,他愕然片刻之後,難以抑制地憤怒了,“我操,沒錢那你他媽跟我在這鬼扯什麼?”
女生的目光在黃毛和懷楓的臉上來回奔走,欲言又止,滿臉通紅,懷楓不動聲色地将她護在身後,盡量拉開自己和黃毛之間的距離,黃毛這會兒看上去是真的怒了,他腮幫子用力地繃着,一臉的狠勁兒,看上去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狼,随時都能夠撲上去咬斷懷楓的喉管。
“你挺牛啊。”黃毛咬牙切齒,“還喊人?人家理你嗎?人家認識你是誰?我看你他媽就是——”
“你不回家,在這幹嘛?”
黃毛沒說完的後半句話再一次被人打斷,是個女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清冷。
與其同時,一隻手也出現在他的肩膀上,那隻手不算很大,看上去就是女生的手,它輕輕搭在黃毛的肩頭,随後慢慢收緊,指尖因為用力的原因而開始泛白,五指微張,根根修長,骨節分明,并且......塗着黑色的指甲油。
懷楓沿着那隻手看過去,方才陰郁的心情陡然間一掃而光,心髒再一次毫無預警地開始加速,她能明确地感受到剛才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可是對方的目光卻是放在黃毛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騎行服,肩寬腿長,身型高瘦,像是被冷風呼嘯而過削裁出來的立體幾何。
她神色淡漠地站在路燈下,這就顯得她眉骨很高,眼窩很深,那雙充滿戾氣的雙眼就像是高原稀薄天空下的燦世星辰,毫無溫度,冰冷而又漆黑。
懷楓從來都沒有想過,她眼神竟然也可以這樣可怖。
看得懷楓沒由來的一陣心慌。
“你不回家,在這幹嘛?”江沉又問了一次,修長的手指在黃毛的肩膀,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
手指與肩膀每觸碰一次,黃毛就微微抖動一次。
“沉......沉姐......”黃毛微微偏頭,嘴唇嗫嚅道,“您、您怎麼來了?”
江沉沒回話,她的呼吸像是西北的山脈一般沉默遼闊,看着黃毛的動作,她豎起搭在黃毛肩膀上那隻手的食指,輕輕擋住黃毛扭動的腦袋,尖長的指甲嵌入他臉上的皮膚。
懷楓毫不懷疑地想,隻要她再稍稍用點力,那麼那隻食指上的指甲絕對可以紮進黃毛的肉裡。
黃毛的喉骨上下滾動了一番,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
“懷楓。”江沉說,“我問你第三遍了,你不回家,在這幹什麼?”
這次,她終于把目光轉向懷楓。
她的雙眼閃爍在被火燒雲過濾之後的昏黃色路燈裡,她的眉毛微微上挑,臉上挂着懷楓第一見到她時,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着這樣的江沉,懷楓感覺自己的的頭皮有些發麻,她眨了眨眼:“我......我是要回家的......”
江沉輕輕歪了一下頭,好像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但是?”
“但、但是......”懷楓也咽了口唾沫,“我好像......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