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号遊艇引擎的嗡鳴和海浪的拍打聲,如同粘稠的潮汐,在沈璃耳膜裡持續回蕩,即使她已經站在了警局法醫中心那冰冷、彌漫着消毒水氣味的走廊裡。陸沉最後那個眼神——深潭般的平靜下,驟然翻湧起的、足以凍結骨髓的森然寒意,如同烙印刻在她視網膜上。
那份完美的精神病史報告,像一塊冰冷的巨石,堵死了林薇這條線的官方調查路徑。周天海頸後的索溝、藍布片、指向“渡鴉”的巨額轉賬……所有指向他殺的物理證據,都系于一個人——負責周天海屍檢的資深法醫,秦明。
秦明是局裡的老資格,技術過硬,脾氣耿直,甚至有些執拗。沈璃記得他,父親沈從山還在時,秦明就是技術中堅,曾因堅持一份與領導意見相左的屍檢報告而被打壓過。他是目前唯一可能頂住壓力,堅持真相的人。
走廊盡頭,秦明辦公室的門虛掩着。沈璃敲了敲門,裡面沒有回應。一種極其細微的、難以言喻的不安感,像冰冷的蛇,悄然纏上她的脊椎。
她推開門。
辦公室不大,陳設簡單,隻有辦公桌、書架、文件櫃和一排冰冷的金屬器械架。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刺鼻,幾乎蓋過了一切。燈沒開,厚重的遮光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隻有辦公桌上電腦屏幕發出的慘白冷光,勉強照亮一小片區域。
秦明就趴在辦公桌上,臉埋在攤開的文件和一台打開的顯微鏡之間,姿勢僵硬得詭異。他的白大褂後背上,靠近左肩胛骨的位置,暈開了一大片深色的、近乎墨黑的污漬,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濕漉漉的、令人心悸的光澤。
血!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消毒水,終于刺破了沈璃的嗅覺!她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一個箭步沖上前。
“秦法醫!”她伸手去探秦明的頸動脈。
指尖觸到的皮膚冰冷僵硬,沒有任何搏動。死亡時間已經不短。
她的目光猛地掃向桌面。攤開的文件正是周天海屍檢報告的初稿副本!上面清晰地标注着頸後索溝的形态特征、深度測量,以及附帶的現場照片,與自殺墜落的結論格格不入!報告旁邊,放着一支使用過的注射器,針管裡還殘留着極其微量的、泛着詭異幽藍色澤的液體!
藍眼淚!
沈璃的心髒驟然縮緊!兇手不僅殺人,還留下了指向性極強的證物!
就在這時,她的視線被秦明壓在手肘下的一角紙張吸引。那是一張便簽紙,上面用潦草、顫抖的筆迹寫着幾個字,墨水似乎被某種液體洇開過:
“索溝樣本……被換……警告……7号……”
“7号”兩個字寫得尤其用力,最後一筆幾乎劃破了紙張!
又是7号!林薇的臨終遺言!周家密室裡的“7号樣本”!
沈璃來不及細想,職業本能讓她立刻掏出手機,準備拍照取證。然而,就在她手指即将按下快門的瞬間——
“滴…滴…滴…”
辦公室角落裡,一台原本處于待機狀态的空氣淨化器,突然發出尖銳而規律的報警聲!紅色的警示燈瘋狂閃爍!
緊接着,走廊外傳來紛亂急促的腳步聲和厲喝!
“快!秦法醫辦公室有報警!”
“封鎖通道!快!”
沈璃臉色驟變!陷阱!這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報警器被動了手腳,兇手算準了她會來!
她猛地轉身想從窗戶撤離,但窗戶裝有堅固的防盜網!唯一的出路就是門口!
腳步聲已近在咫尺!門被粗暴地撞開!刺眼的手電筒光柱瞬間将她和秦明的屍體籠罩!
“不許動!舉起手來!”數名全副武裝的警察沖了進來,黑洞洞的槍口瞬間鎖定了她!
“沈璃?”帶隊的是刑偵支隊的副隊長,一個平日對沈璃還算客氣的警官,此刻臉上滿是震驚和難以置信的憤怒,“你……你殺了秦法醫?!”
“不是我!我來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沈璃厲聲反駁,聲音在狹窄的空間裡顯得異常清晰,“兇手留下了這個!”她指向桌上那支殘留着幽藍液體的注射器。
然而,她的動作在警察眼中,卻成了指向兇器的“自曝”。
“抓住她!”副隊長怒吼一聲,根本不聽解釋。
幾名警察猛撲上來!沈璃眼中厲色一閃,身體本能地做出反應!一個矮身避開抓向她肩膀的手,手肘如同鐵錘狠狠撞向另一名警察的肋下!狹窄的空間限制了她的動作,對方人數太多!混亂中,她的挎包帶子被猛地扯斷,包裡的東西嘩啦一聲散落一地!
“按住她!”混亂中有人怒吼。
沈璃被狠狠按倒在冰冷的地闆上,臉頰緊貼着滿是灰塵和消毒水味的地面。幾雙有力的大手死死鉗制着她的胳膊和肩膀,手铐冰冷的金屬觸感貼上手腕。
“沈璃!你涉嫌謀殺法醫秦明!現在正式逮捕你!”副隊長冰冷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着不容置疑的權威。
“兇手留下了‘藍眼淚’!就在桌上!你們瞎了嗎?”沈璃掙紮着擡起頭,憤怒地嘶喊。
副隊長走到桌邊,目光掃過那支注射器,又看了看秦明後背觸目驚心的傷口和桌上那份與“自殺論”相悖的屍檢報告初稿。他的眼神極其複雜,有憤怒,有痛惜,但最終被一種冰冷的、公事公辦的決斷取代。
“桌上隻有一份報告,和……”他拿起一個透明的證物袋,裡面赫然裝着幾頁被撕碎的紙片——正是秦明留下警告的那張便簽!此刻已被撕得粉碎!“一些無關緊要的碎紙。”他冷冷地将證物袋丢給旁邊的警員,然後指向沈璃散落在地上的挎包,“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