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六月末。
木然家的窗戶空了。
夏憂憂站在馬路對面,仰頭望着那扇熟悉的玻璃窗——往常這時候,窗台上總會擺着一盆蔫巴巴的綠蘿,木然偶爾會往樓下潑半杯喝剩的水,水珠在陽光下閃一下,然後砸在水泥地上,像一顆小小的隕石。
但現在,窗台上什麼也沒有。
窗簾被拆掉了,玻璃擦得過分幹淨,像一塊冰。
1
小學畢業考結束的那天下午,教室裡亂哄哄的。
林白把試卷折成紙飛機,從三樓窗口擲出去,紙飛機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最後栽進花壇的灌木叢裡。男生們起哄,女生們忙着在校服上簽名,彩色熒光筆的氣味混着汗味,在悶熱的教室裡發酵。
夏憂憂回頭看了一眼。
木然的座位是空的。
“他請假了?”她問林白。
林白聳聳肩:“誰知道,可能又被他爸揍了吧。”
夏憂憂沒說話。她想起上周看見木然挽起的袖口下,有一道新鮮的淤青,像一條僵死的蚯蚓。
2
放學後,夏憂憂繞路去了木然家。
那是一棟灰撲撲的筒子樓,牆皮剝落,露出裡面發黃的磚塊。她站在樓下喊了幾聲,沒人應。樓道裡飄出炒菜的油煙味,嗆得她喉嚨發癢。
三樓的房門上貼着春聯,褪色的紅紙上寫着“吉祥如意”,但“意”字的“心”底已經翹起一角。夏憂憂踮起腳,從門縫往裡看——
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見。
她突然想起什麼,轉身跑向小區的垃圾站。
老舊的綠色鐵皮垃圾桶旁,堆着幾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夏憂憂用樹枝挑開其中一個,裡面是揉成團的作業本、幾件舊衣服,還有——
一盆幹枯的綠蘿。
根系裸露在空氣中,泥土已經闆結成塊。
3
第二天,夏憂憂早早到了學校。
教室裡隻有值日生在掃地,灰塵在晨光中飛舞。她走到木然的座位前,桌面上刻着亂七八糟的塗鴉,還有幾個模糊的數字,像是用圓規尖一點點戳出來的。
抽屜裡有一本皺巴巴的《三國演義》,扉頁上寫着“林志國”——應該是他爸爸的名字。書頁間夾着幾張草稿紙,夏憂憂抽出來一看,是半幅沒畫完的素描,隐約能看出是棵李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