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深秋。

《飛鳥集》的封面已經褪色，書脊開裂，猶如一道愈合不良的傷口。

夏憂憂蹲在圖書館的廢書堆前，指尖輕輕拂過那些被淘汰的舊書——過時的教輔、泛黃的雜志、缺頁的小說。管理員說這些書明天就會被拉去回收站，打成紙漿。一陣穿堂風掠過，掀起幾頁脆弱的紙張，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宛若書頁在低聲抗議。

她随手拿起那本《飛鳥集》，翻開時，一片幹枯的蒲公英從書頁間飄落，碎成幾瓣。

1

書被翻到了第27頁。

紙頁泛黃，邊緣微微卷曲，好像曾被無數次摩挲。夏憂憂的目光落在一行詩上：

"陰影戴上她的面紗，秘密地，溫順地，用沉默的愛的腳步，跟在'光'後邊。"

墨迹有些褪色，但依然清晰。她伸手觸碰那行字，指腹感受到紙張細微的凹凸——有人曾用力描摹過這些字母，幾乎要劃破紙面。

"你喜歡這句？"

聲音從背後傳來，輕得像蒲公英的絨毛。夏憂憂回頭，看見藍可站在兩排書架之間的陰影裡，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顯得他更加瘦削。陽光從高處的窗戶斜射進來，在他腳邊投下一小片光斑，但他沒有走進光裡。

"我……"夏憂憂低頭看了看書頁，"隻是随便翻到。"

藍可走近幾步，他的運動鞋在地毯上幾乎沒有聲音。他伸手點了點那行詩，指甲修剪得很短，邊緣有些泛白。

"'陰影戴上她的面紗'，"他輕聲念道，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像不像我們？"

夏憂憂擡頭看他："什麼意思？"

藍可的眼睛在鏡片後顯得格外大，虹膜呈現出一種奇特的灰藍色，就像被水稀釋過的墨水。

"總是跟在别人後面，"他說，"不想被看見，又怕被忘記。"

2

圖書館的暖氣發出輕微的嗡鳴，窗外，一片枯葉拍打在玻璃上，又随風飄走。

夏憂憂低頭看書頁邊緣——那裡有幾個藍墨水暈染的指紋，已經褪色，但依然能看出輪廓。她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裡的玻璃珠，那是她在操場角落撿到的，和藍可曾經給她的那顆很像。

"這是你的書？"她問。

藍可搖搖頭，又點點頭："曾經是。"

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天體物理學基礎》，書脊上的标簽顯示這是去年捐贈的新書。翻開扉頁，借書卡上一片空白——沒人讀過它。

"圖書館就像個墓地，"他輕聲說，"有些書死了，有些書從來就沒活過。"

夏憂憂低頭看手中的《飛鳥集》，第27頁的蒲公英已經碎得不成樣子，但莖稈還完整，像一根微型的權杖。

"你要留着它嗎？"藍可問。

夏憂憂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藍可突然伸手，從她發間摘下一片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上的柳絮。他的手指冰涼，一觸即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