黴味混合着潮濕的泥土味道,地下室很難聞。頭頂的冰拱頂一直往下滴水,安德蜷縮在棺椁一般窄小的凹室裡。
鐵栅欄的另一邊懸着扇窗戶,能遠遠看着漆黑的海面。
她側着貼緊牆壁,連翻身都困難。
記得以前在另一個遊戲裡扮演被關禁閉的刁民,也是這種格局的牢房。這種牢房的大小和棺材差不多,平躺在裡面,兩眼一睜開就是壓迫到臉前的房頂,連坐起來都做不到。
那是個普通的遊戲,坐在電腦面前看攻略就行。
這是她第一次在全息遊戲裡體驗。
為了方便行動,安德在等天徹底黑下去。等到頸椎都躺麻了,接觸石闆的後背冷到失去知覺。她不怕黑,也沒有想到什麼恐怖或者絕望的東西。沒有NPC在她面前繞,還借機補了一覺。
眼前一片漆黑,隻能用手指抵着鎖扣摸索,安德開始從口袋裡一個個骨頭拿出來比對。
從進村開始,她就在有意無意地收納肉食裡的骨刺,把它們洗幹淨,紮進最貼身的袋子裡。她沒指望真進來喝茶,隻是沒想到這裡不搜身,讓她帶着一身工具就這麼混進來了。沒有一個冒險性質的遊戲會離開牢房的,安德早就是個溜門撬鎖的專業人員了。
第一教堂地牢采用的是相當複古的一種鎖式。文德爾港居民的隐私觀念并不強,他們家家戶戶采用着中古時期的扣式和插芯式。
但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摸到形狀相似的工具。
安德在黑暗中聞到了一股腥味,并且很快确定了這種味道的來源就在手中的鎖上。
就連手指尖上也沾上了這種味道。
把一根尖銳又長的海魚刺伸進鎖孔刮擦,就有碴子在簌簌往她身上掉。
她伸手撚起幾粒,發現這些碎屑在指間變得黏膩。
這把鎖的鎖孔裡竟然凝結着血痂。
就在準備繼續試工具的時候,她隐隐約約聽到了一陣歌聲。
安德在黑暗裡停住了動作,将耳朵貼近冰涼的地面,确實有人在唱歌。不止一個,可能有兩個、或者三個人。
這時系統裡的提示音再次響起。
【您好,請問是否使用「聽歌識曲」功能?】
“啊?”安德真的在無聲的地牢裡發出了一聲疑問。
不是,這個遊戲到底是誰設計的。
有功夫做這些試圖增加玩家幸福感的小巧思,能不能修修你們的主系統啊。
圖标是一個小話筒。
授權後它開始閃爍着跳動,屏幕上寫着“識别中,請稍後”。
接着空白的頁面出現。一個字接一個字往外蹦,最後隻努力地識别出了四個字。
【……永世無窮。】
還挺要面子,不如直接跳出個“識别失敗”。
為了讓系統更好地識别,剛剛安德一直趴在地面上。雖然聽不清他們在唱什麼,但她感覺到了一種異樣。
這些聲音隔着重重石闆,正在往她的腦袋裡鑽。仿佛那不是歌聲,而是萬千針刺。
但是小話筒的閃爍沒有停止,“識别中”的提示還在跳動。“永世無窮”四個字的前面有無數字符在來回變動。
安德本來打算從袖口扯下一截布料,攢起來塞進兩隻耳朵,但是她先嘗試着用手指堵住,發現字符的變化停止了,她再松開,「聽歌識曲」才繼續工作。
她現在就是這些功能的硬件設備了。
安德忍着那聖歌般的合唱,就像忍着幾個人拿着鋸子在鋸她的天靈蓋。漸漸聽不出是什麼歌聲了,動靜就像是雜亂無章的哭泣。同時又像是冰冷的液體,順着耳道往裡流動。
她深呼吸一口氣,支起手臂一寸寸往後挪,同時腳也按照她挪動的方向一點點移動,艱難地在這逼仄的地方換方向來試信号。
換到另一頭的時候,最前面的四個字符定了下來。
【永在之母……永世無窮。】
看上去一模一樣的石闆地面,傳聲效果卻完全不一樣。
安德摸着每一塊輕聲敲打,果不其然她挪到的最後一塊是空心的。在其他磚塊下面,歌聲是通過固體介質進行傳播的,隻有在這一塊下,中空的地方形成了完整的共鳴腔。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
系統界面黑下來,安德立刻轉身去假裝睡覺,背對着鎖。
有個人在她身後蹲下來了,一盞煤油燈的光亮落在她的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