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傳進來了第一句話。
和泉的聲音穿透天花闆,被意識傳輸線的電流扭曲得磕磕巴巴。
【她本來好好的,還在陪我說話。然後望着天上那些越來越近的直升機,就和我道了别,說是來不及了。】
【我看見她往西邊去了,直升機太吵,我一直喊她,但是她都聽不見了。】
“知道了,我正在她的第三層。”
安德手掌放在氈毛包上,打斷了他的話。
随着和泉的聲音傳輸進來,整個世界就像是瞬間關閉了降噪模式一樣。
樓上傳來不間斷的巨大碰撞聲,伴随着各式各樣大型武器劃過地面的刺耳聲。
大軍壓境,重型戰車帶着一種毀滅性的威嚴,掀起整個空間的地動山搖。
【什麼?你們在嬰兒房?】
“已經穩定了,”安德不是很想跟他解釋太多,她更在意樓上的動靜,“為什麼這些人還不撤出去?”
【我也不知道,按照道理,嬰兒房都能穩定下來的話,工廠和醫院就更不會有異常了。】
“我感覺這裡不太對,”安德輕聲說,“上層怎麼走?”
話音未落,隻見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安德袖口滑出一柄漆黑的短柄軍刀,猛地投擲向身後,貫穿了黑影的一部分,它發出尖銳的哀嚎聲,然後扭曲着落在地上。
投擲的動作完成後,安德一步向前右手将修長的長刀拔-出來,揮開刀鞘。左手抓住魏瑪如同老鷹提着麻雀,将她甩向自己的身後,對着前方橫過刀。
身體比外面更加輕盈,隻是有個緻命的問題。動作和思路之間有延遲,大概率是因為和她共用意識系統的人是打架的門外漢。
天花闆上流淌下黑色粘稠液體。流下來就形成生物,在四周歪歪扭扭地爬着。
它們源源不斷從屋頂和牆角爬出來,本來還能将就保持着跪坐的姿勢,因為擁擠就隻能一層壓着一層。
蛆蟲一樣的形狀,喉嚨裡咕噜咕噜地,食道因為饑餓而不停地蠕動。
“這些都是‘認知污染物’,也就是變異的‘記憶實體’,構造和人基本一樣。”魏瑪被摔醒了,立刻捂住下半張臉,這股刺鼻的惡心味道可以穿透一切直抵肺腑。
“這是意識病毒,前兩層一定是出事了。”
安德蹬地起勢,從腰間抽出兩把軍刀,粗糙鋒利的刀尖反射出寒光:“我從剛進來就想問,我槍呢?”
我槍呢?我那麼漂亮的一堆槍?
安德側身躍起,踩在撲上來的一隻黑色影子的肩膀上,伸出右腿勾住它的脖子,将刀從後心處貫穿進去。
她大概能猜出來了,她現在整個形象都是通過和泉的腦子,在意識體裡重塑的。
但是這個小男孩比較業餘,看來很少攜帶武力人員。
所以即使和他說了要帶武器進來,但還是對她攜帶了多少武器并不敏感。
【對不起,我又丢三落四的了。】
“軍刀的重量也不對,你能重新想一下嗎?”安德感覺手裡的刀被塑造成了兩把刮痧用的玩具,“給刀面能加點血槽,能放血的話,我還能再快點。”
“我來。”
魏瑪的瞳孔深處出現了和泉相同的數據流。
身邊完全沒有微型計算機的情況下,她隻能依靠自己在心裡默算。
她權衡着需要重量的打擊力和穩定性,需要輕便的攻擊速度和使用消耗,然後把生成的平衡點傳輸回和泉的腦子裡。
安德第一個念頭是魏瑪如果在現實裡跟她一個高中,說不定有能力考個好大學。
再次使用的時候,安德一揮就知道這是精良的軍刀。
雖然沒有任何裝飾,但是血槽設計非常完美,邊緣閃爍着初雪般的光澤。
安德熟練而面無表情地擰轉刀柄,一氣呵成彈跳起身,膝蓋将其中一隻的頭顱在地上頂到碎裂,翻滾起身,揮去血槽裡的血迹。
另一隻手将深深插在地上的長刀拔起,順勢割斷另一隻的頭顱,然後在魏瑪身前蹲下來。
“安德,和泉看到破綻了。”魏瑪低聲提醒,眼瞳深處數據的流速在加快。她重新艱難地爬到安德的後背上,身體呈現出一種神經過載的僵直。
光線沿着某種規律的方向彙聚,透明的網格覆蓋以穿透的勢頭奔湧而來。無形的手在空間中拉起一張網,這張網由無數平行和垂直的線條構成,将整個空間切割成一個個規則的幾何單元。
眼前的景象被迅速重新繪制與組建,一切都變得清晰而有序。所有的障礙物和轉角都被清晰地标記出來。
這種透視并非瞬間完成,而是逐漸展開的過程。能看見光線在空氣中流動。
房間正在破綻中被解構,整個世界都在被重新定義。所有的牆壁、通道和轉角被簡化為線條,投影在巨大的玻璃幕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