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尹讓趙長安先出去,而後壓低聲音問她。
“陸大人,還記得崔侍郎的夫人嗎?”
沈昭昭當即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雖然記倒是記得。
在作為沈昭昭去崔家赴宴的那天,也就是發生身體互換的倒黴事之前,她還見過她。
彼時她還是風光無限的侍郎夫人,高高在上,幾位婦人簇擁着她說着巴結讨好的話兒。
後來吳丁死了,崔侍郎牽扯出了貪墨一事,下了大獄。
崔家被抄了家,一夜之間門庭冷落,侍從仆婦散盡。
再後來崔颢扯出了相國寺一事,引發了聖上對整個崔家的不滿。
崔邈死在了牢中。
崔侍郎府中就隻剩下了崔夫人及其崔小娘子。
崔夫人因為接二連三的變故,急火攻心,病倒下來。
但是崔小娘子從小錦衣玉食,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隻得一家一家地叩門,去尋求與父親交好的幾個同僚的幫助,乃至是受過其點撥的學生的幫助。
但崔侍郎貪墨一事早已沸沸揚揚。
要麼是閉門不開。
要麼就是一臉難色地說自己也無能為力,說此事涉及到相爺,自己上有老下有小,還想好好地為官。
最後聽說還是郭相動了恻隐之心。
出面說是禍不及妻女,讓人将娘倆安置起來。
此舉一出,有幾個想要拜在郭相門下的文人。
更是将其不計前嫌的善舉寫成了詩四下傳誦。
甚至都傳到了北鎮撫司裡面來。
但是現在,為什麼又提到了崔夫人呢?
并且由高府尹親自過來,沈昭昭看了他一眼。
高府尹一臉嚴肅地回望着她,聲音依舊壓得很低,像是擔心被人聽到了一樣。
“崔夫人現在在我京兆尹府的牢裡。”
在京兆尹府的牢裡?
沈昭昭驚訝地擡頭看向他,“她們怎麼會在你京兆尹府的牢中?!”
“沒有她們,就崔夫人一個人,她說崔小娘子死了。”
高府尹卻是糾正了她的話,“按照崔夫人所說,郭相派人将她們安置在了一處小院子裡,但是沒想到那個人包藏禍心,欲對她們母女行不軌,争執之間,崔小娘子的頭撞到了櫃子,崔夫人假意順從,趁其不備用匕首殺了他才逃了出來。”
“更重要的是,她說貪墨之事全然是郭相的主意,崔邈不過是替人頂罪。她還說,崔邈是以為死後相爺會護着他們母女,這才心甘情願地赴死。但是沒有想到,如今崔邈死了,郭弘安不過是表面上要好好安置她們,扭頭就派了人打算痛下殺手,如今夫君死了,女兒也死了,她也不想活了,她要在世人面前揭穿郭弘安的僞善面目以及惡毒行徑。”
“對了,她還發誓說所言句句屬實,并且有崔邈死前留下的親筆書信為證。”
高府尹說着說着,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就要遞給沈昭昭。
沈昭昭下意識地伸手去接。
但是接過來就覺得有些不對,手上捏着的紙張也瞬間灼人起來。
這個高府尹不是知道陸絕同崔家有過節嗎?
陸絕當初殺了吳丁啊!
按理說他應該猜到了吳丁的真實身份啊。
怎麼現在還一副什麼都不知道,并且要把她拉到這案子裡面來的意思?
崔夫人的遭遇是很可憐沒錯。
但是那個崔侍郎不像什麼好人啊。
還有,本來就焦頭爛額自顧不暇,每天都在為能夠好好地活着而慶幸。
确定還要去主動攬事嗎?
沈昭昭将信放在了桌上,而後看向高府尹。
“我覺得這信我看了不太合适,她去的是你的京兆尹府,這封信也是她給你的,高大人你不如将此事呈奏給聖上,這樣比較名正言順。”
高府尹瞅了她一眼。
這是涉及到位高權重的郭相,不打算摻和到這件事之中來?
他也能理解,許多時候他也是這樣想的。
但是這件事他陸絕甩不開啊。
“陸大人這你可就說錯了,崔夫人先去的我京兆尹府隻是因為路近,她醒來後點名道姓要見的是你,而且她給我的這封信也是謄抄的,說是要見了你才肯交出原件來。”
“見我?陸絕當初可是殺了吳丁的啊!”
沈昭昭有些懵,還見到他才肯交出信件?
崔夫人這麼快就将殺人一事忘記了?
還有,陸絕什麼時候這麼值得她們信任以及托付了?
“對,我當時就跟你一樣詫異,我也覺得不對勁,大人您當初可是殺了吳丁的啊,她怕不是瘋了,才會求到您面前來?”
高府尹又道,“但是她很笃定她沒瘋,要見的就是北鎮撫司指揮使陸絕,還說隻有見了您,才會将那封信的位置告訴我們。”
高府尹想了想,“她是不是先去找了其他人,沒有人願意為此事得罪郭相,所以才找到大人您這裡來啊!畢竟,旁人或許會忌憚郭相的權威,但是大人您不一樣,你素來不畏權貴,一心隻想為聖上辦案,所以才會年紀輕輕就坐上了北鎮撫司指揮使的位子。這樣一想,這個崔夫人求到你這裡來倒也說得通。”
沈昭昭不是沒有聽過陸絕是怎麼掌控北鎮撫司的。
說是什麼狠戾血腥的事都幹,什麼樣的人都不怕得罪,瘋狗一樣地無所不用其極,一心往上爬。
從人微言輕的小錦衣衛到天子手上最為鋒利的一把刀。
但是現在。
在高府尹的形容之下,陸絕成為了一個不畏權勢匡扶正義之人。
高府尹的話很好聽。
但是沈昭昭覺得他在灌迷魂湯。
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她卷到這件事情之中來。
他也不聽聽自己說的話。
真是強行說通,就想讓她到京兆尹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