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靈珠在楊府呆了幾日,未曾出過門,隻能是把主意打到楊遠山身上。楊遠山知道了李貞身在長安,會向誰說呢,最有可能的自然是武昭儀,但是,他也大可在經過武昭儀的同意後,将自己賣給長孫太尉,一樣的得了便宜,還順了道人情。
李貞搖搖頭,自言自語般,“想我死的人,可不止一個兩個。”
赦月幽幽開口:“其他人我不知,但至少不是長孫無忌。”
李貞稱奇,“你這麼笃定?”
赦月道:“我今夜能及時尋到你,不是我多高明,而是有人給我遞話,說你有難。”
“長孫無忌?”
赦月點點頭,“正是。”
李貞心神一晃,“他知道你在長安?”
“不知,他隻是按照舊俗向狼族人傳話。”
李貞這才松了一口氣,随即也明了,長孫無忌一早便與漠北有來往,自然知悉如何跟潛伏在長安城裡的狼族勢力聯絡,他道:“他既然向你們傳話,便是也知曉有人要對付我,可他為何又要救我?”
赦月望着陷入沉思的李貞,不去打擾,更放輕了手上的動作。他從不擔心李貞智計輸給旁人,隻是怕他如今人手不足,總要吃虧,果然,李貞很快就想通了。
“是了,長孫無忌雖然也想我死,但一想到,有人比他更想讓我死,還會因為我的死獲益更大,就改變主意了。”
而眼下,這個能讓長孫大人忌憚的人是誰,不必多說。
赦月已然做完了手裡的事,隻靜靜地看着李貞,道:“總之,已經有人知道你人就在長安,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要萬分小心。”
李貞點點頭,“我會的,我目前用的人是李元嬰的暗樁,他們一時還查不到。”想到這裡,又随口說了一句,“也不知,防風他們是否脫險。”
赦月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眸色一沉,先前躲在暗處放箭的時候,将那青年拼命護着李貞的樣子看得清楚,險些都想将箭射歪。
他知曉,以李貞的品貌才學德行,有的是人願意以死相随,哪個熱血男兒不期望能遇到明主呢?
男子與男子之間惺惺相惜是尋常事,可誰讓他在那樣年輕的時候,便與李貞毫無保留地交換過身心,就像年輕的公狼,隻想将占有後的母狼圈在自己所能守護的領地内。
“你怎麼了?”李貞發問,他看見赦月面上神色幾經轉變,以為他在擔心自己的人,“你的人…”
“他們沒事的。”
李貞點頭信了,又道:“你也看到了,明面上繁花似錦的長安城,實則殺機四伏,你想去牧馬放羊,不如早些回漠北去。”
他仍然不肯放過每一個勸說赦月離去的機會。
赦月不語,七年前的分别,是那樣的慘烈,他不能忍受,再一次與李貞抱恨而别,尤其,是讓李貞恨着他。
李貞卻像是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又開了口,“今夜,你又救了我一次,你不欠我什麼了,不…你從來都不欠我什麼的,赦月,如果你是因為我才留在長安的,那真的大可不必。”
赦月卻道:“是不是我不殺江夏王,你就不會這麼急着趕我走?”
提到父親,李貞頓住了。
可下一刻,方才那扇被他親手合上的門被打開了,李觀的臉自黑暗中漸露出了出來。
赦月還未看清是誰,便拾起腳邊長刀護在了李貞的身前。
李貞從萬分驚懼中回過神來,匆忙拉起裡衣将裸露的身體遮住了,他來不及想,李觀怎麼會現身此處?隻因他從李觀憤怒到幾欲扭曲的一張臉中已然看出,方才他們的對話,至少是最後一句,已經被聽到了。
果然,李觀拔刀指向赦月,顫聲問道:“他是誰?”
他刀指赦月,雙目怒睜卻緊盯着李貞,連‘兄長’的稱謂都省了,實則卻是明知故問,試問除了那位年輕的狼族首領,還有誰會自稱‘殺了江夏王’?
赦月已認出來人是誰,他未及猶豫,便放下了刀,一來他自負赤手空拳也不會被這位江夏王府的二公子傷到,二則,這是李貞幸存于世的為數不多的親人,他不教李貞為難。
李觀見狀,更是怒不可揭,斷喝一聲,揮刀就砍了過來。
李貞起身阻攔,赤手空拳要去奪刀,卻被殺意正濃的李觀重重推倒在地,左肩處的傷口又裂開了,包紮的布條瞬時又被鮮血浸透了。
赦月沉着一張臉,忙扶起李貞,撕下自己衣角,給他再行包紮。
這一幕看在李觀眼裡,更是不堪,他吼道:“放開,你算什麼東西!”又揮刀砍來。
赦月抽出腰間小刀,抵擋住了李觀的一刀,虎口也被震得發麻,他皺了皺眉,承認方才有點小瞧這位江夏王府的二公子了,看其身形,比他兄長是壯實不少,倒像是個武将兒子的樣。
李觀在兵刃上占着便宜,招招都滿含殺意,赦月雖不至被逼得忙亂,但這般纏鬥下去,他亦覺得煩,就像在陪着小孩雜耍一般,他牽挂着李貞的傷勢,轉身之際瞥見地上的李貞目色憂懼,在自己和弟弟身上轉來轉去,心裡又泛起一陣得意。
待又過了十數招,赦月這才将人兵刃卸下,他以刀背為鋒,将那長刀橫在李觀的脖子前,面無表情地說道:“隻怪你學藝不精,今夜注定殺不了我。”
李觀被奪刀,再被言語羞辱,羞憤難當,梗着脖子怒道:“你今夜不殺我,有朝一日,我定要你狗命!”
赦月冷聲一哂,滿不在意般,順手将刀扔出老遠,道:“我等着那一天。”
他便欲轉身回到李貞身邊,卻不料李觀突然暴起,一腳沖他腰間襲來,那一瞬,他心間湧起了一雙含山掠水的杏眼,那是七年前的李貞心疼他憐惜他的時候,看向他的樣子,總之,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能不能躲開,反正最後是沒躲開,被那一腳踹得倒退了好幾步。
“赦月…”,李貞情急開口,那一腳極狠,正踹到了赦月的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