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宗思衡後,範師傅低着眉眼,她不自覺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仿佛在想些什麼,過了許久。
她好似才意識到身側還有宗夫郎這個人似的,諷刺道:“都是你教的好。”
屋子裡的空氣再度沉寂了下來,宗夫郎吓得跪了下去:“卑侍也不知,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還想繼續認錯,範師傅已經悠然的走出去了,女人華美的鞋面踩在橘子上,那黃色的橘瓣被碾碎了,迸出粘膩的汁水,髒了個通透。
他的話噎在嘴邊,同橘子似的又爛光了,咽了回去。
範師傅叫牢頭帶路,透過重重雪紗,她像是一道死了多年的鬼魂,飄到了牢獄最嚴苛的地方。
血腥味從門内溢出,絲絲縷縷的,鐵鏽似的味兒沖的叫她忍不住掩了掩鼻子。
“楊大人,範先生來了。”
牢頭敲了敲門,裡頭的鎖發出了咔哒聲,而後吱呀展開了。
範師傅剛一進去,便被那味道撲了個滿臉,她走上前,果不其然看到了那個翹着腳,正支着腦袋打哈欠的家夥。
楊純微微眯着眼,身體整個兒都依到了椅子上,慵懶中帶着幾分輕佻:“怎麼?範先生,也有心思來這?聽曲兒呢?”
她說的相當輕巧,身為太子身側的大紅人,如今誰不避着她點。
而且,聽曲兒?什麼曲兒?死囚的幹嚎嗎?
範師傅看了眼不遠處行架上的人,對方身上沒一塊好肉,血從她身上的囚服中滲了出來,落在地上凝固成了褐色的印記。
那溫雅的模樣一如最初,隻是閉着眼睛,依稀可見幾分意氣風發來。
“死了?”
範師傅走上前,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人,如此問着。
楊純啧了聲,便有人乖順的給她倒茶來,别看她長的好聲好氣,實際上此人素來心眼小且嫉妒心強,出了名兒的,背地裡其他官員都給她起了個外号,叫楊小爹。
她低下頭,又揚起眉眼:“哪兒敢呀?這可是鼎鼎大名的裴大人,誰敢給她顔色瞧?”
“隻是東西一天不吐出來,我可不安心。”
範師傅冷冷的哼了聲:“我沒空跟你們耗,你要對她做什麼,與我都無關,我隻要她永遠閉嘴。”
楊純抵着下巴:“你急什麼?難道……”
她看着範師傅,面上帶了些許柔媚來:“裴世安還知道些什麼,我們都不知道的?”
範師傅見她要湊過來,飛快的躲了過去,帷帽上的紗也随着搖擺,她那笑聲再度傳出來。
“私仇罷了,你問那麼多做什麼?是太子殿下和我做的交易,可不是你呀,楊大人。”
“你還是先顧着自己的好,裴世安手裡的東西也不知道放哪兒了,這人骨頭硬的很,别遲遲敲不出來,把你自己給栽進去了。”
見此楊純端正了姿态,兩人都是各懷鬼胎,一個想要得到裴世安藏的東西,一個想要裴世安閉嘴,以至于坐在一起都顯得格外刀光劍影。
終于,還是楊純先妥協了,她那茶碗的蓋子被掀開,帶着茶渣的溫水猛地潑到了懸挂在行刑架上的人臉上,而那人被這麼潑一下,終于緩緩醒了。
裴世安此時還在蒙着,她睜開眼,入目所及全是一片朦胧,顯然還在茫然的狀态。
楊純望向那行刑的獄卒:“開始吧,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我隻要結果。”
“今天天亮之前,我得不到我要的,這些東西,都落在你的身上。”
那獄卒也愣了,雖說如今裴世安是戴罪之身,但是她們始終不敢下狠手,現在被楊純這麼一說,隻好咬着牙夾了塊烙鐵。
這長久不見光的陰私地兒,鞭笞過窮兇,杖打過極惡,然而卻被硬塞了個官員來,獄卒的手都抖了兩把,燒紅的烙鐵好險沒握住,哐當砸到了楊純的足邊。
火星四濺。
那獄卒哆哆嗦嗦的擡起眼,又噗通跪了下去,恨不得将自己整個人都埋進地裡頭。
比起總是當狗的窦颉,楊純顯然有主見的多,也大膽的多,她蹲下身撿起了火鉗子,把東西重新又扔進了鐵爐中。
正燒着的鐵爐冷不丁被扔了個東西,燃燒的火苗蹭的便燃了起來,将昏暗的地方,再度帶了幾分光來。
“沒用的東西。”
獄卒不敢言語,隻趴着,把自己好像當成了之烏龜,努力的縮小着存在感。
私自審訊官員,還用了重刑,别說是在永嘉朝,就在最為刑法最為嚴酷的天狩朝,那也是相當的駭人聽聞。
見此範師傅假惺惺的說了句:“看來這就要楊大人您,親自動手了。”
楊純道:“裴家還有人嗎?”
範師傅搖了搖頭:“崔霈今天已經去第二次了,誰知道結果呢?别到時候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出了個漏網之魚。”
她站起身,飄然的衣角掠過裴世安的傷口,剌的對方生疼,終于叫人清醒了。
範師傅看楊純那滿是陰狠的臉,低低的說着:“除了裴世安之外,裴家的其他人你不許動。”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