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芬芳錦華的花裡,碰見愛情。
容傾陷入漫無地惆怅,心情像是在彌天大霧中行走。
終究,他還是舍不得離開遊行的。
他是他一生求而不得的深愛,他又怎麼舍得再讓遊行難過。
容傾眼睛酸澀,偶遇周繁,他看到周繁手上戴了銀戒指,便收回神,問:“周署長。”
周繁冷笑,“年少有為,說得可不是容瑾。”
“混賬東西。”周繁說:“審判長,我離開湛海了,你不必叫我周署長。”
容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好說:“怎麼了?”
周繁拍了拍容傾的肩膀,發出來自内心的感慨,“如果湛海都是你這樣的人來領導,那我放心追随。但如果是柳如是那般颠倒是非,又或者是容瑾那種意氣用事,又或者是謝知節那種依仗權力,嚣張至死的人,我不會聽他們吩咐的。”
容傾:“多謝,我也要離開湛海了。”
周繁頓了下,長長歎息說:“我懂,這也是遲早的事。”
“好的人走了,壞的人填上去。”
“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人選擇做好事了。”
周繁摘下自己的手表,送給容傾,“聽聞你要去地獄城拿東西,這是我妻子留給我的唯一禮物,你帶着它,去找白恩祈吧。”
容傾一愣一愣,“您——”
周繁說:“用不到了,我老了,女兒也身體不好,這回死裡逃生,我總歸是要多陪下。”
容傾驟然悟到白恩祈是何許人……
他不是……死了嗎?
還沒等容傾來得及問,周繁朝他招手,容傾揣着手表,放到了自己的口袋裡。
幾分鐘後,容傾進入審判院裡面。
莊嚴肅穆的阿彌斯雕像,以及,懸在審判庭頭頂的達摩克裡斯之劍。
謝知節站到高位,遙遙看着處于下位的容傾,他一拍自己的審判之錘,說:“容傾,你私自豢養惡鬼,該當何罪?”
“你為何,豢養鬼王??”
容傾恍惚間回到當年彌月坐到審判庭上審判他的情形,父親冰冷的目光,謝折銷作證,以及梵天與莉莉絲的連聲質問。
容傾回神,他看向沉默寡言的容淮南與緘默的柳夏,說:“遊行,是我愛着的人。”
“我們,有一個孩子。”
容傾摘下審判長徽章,放到跟前。
審判長徽章化為齑粉落到謝知節面前,說:“養就養,我一養二十年,我與他,生兒育女,日夜相擁,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謝知節:“那你該當何罪?”
容淮南看着神色冷漠的容瑾,他又眼睜睜看着自己養大的兒子脫下那身他最寶貴的制服。
他騰地掀翻桌子,怒指容瑾道:“誰他媽讓你審判我兒子,你是哪裡來的狗?”
“你二十年親情是死絕了?!”
容淮南撸起袖子。
他指着謝知節破口大罵,“你個狗娘養的,我管你他媽的彌月斯基還是什麼破東西,你敢動我兒子,我跟你拼命。”
容淮南直接跳上台面,拿着謝知節手中的審判錘,啪啪地敲桌闆:“你審判誰呢?你審判誰呢?!”
“我今天審判院院長這個職位我不要了!”
“你欺負我兒子!”
“我兒子招你惹你了?!”
容淮南怒氣沖天。
他拿錘子哐哐砸爛這些桌子,大喊:“沒有公平的審判庭,不存在也罷。”
“你容瑾殺人滅口,我沒有證據,沒法辯駁你。”
容淮南拎着審判錘,一錘把桌子錘到橫斷。
他指着謝知節跟容瑾叫嚷:“你敢動我老婆孩子,我跟你們沒完!”
謝知節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他怔然坐到凳子上,“他容傾,可是被驅逐出神界的罪人,你們敢——”
容淮南回頭,瞪着他,手指着他道:“你敢說我兒子有娘生,沒娘養,我不介意當場弑神。”
柳夏很少看到容淮南發火,她忙去勸,說:“老公,老公——安靜一點。”
容淮南松了松自己脖子上的領帶。
容傾一臉苦相地看着自己的父親。
容淮南走到容傾跟前,摟住他的肩膀,随腳把容傾脫下的制服踢到一旁,說:“爸爸陪你一起離開湛海,不幹了不幹了——”
容傾眼睛不自覺地流出淚水,喊了聲:“爸爸——”
容淮南點頭。
他用粗粝的手指抹過容傾的眼角,說:“哭吧,哭吧,小時候就沒看到你哭,盡情哭吧——”
容傾張開雙手摟住容淮南肩膀,眼淚啪嗒啪嗒掉,同樣哭得聲嘶力竭,撕心裂肺。
“爸爸——”
柳夏回頭看了下還在原位置坐着的容瑾與謝知節,“有些人啊,做得真的是太過分了。”
“湛海沒有我兒子,什麼都不是。”
“你以為,神會保佑你?”
“容瑾,你自己就是魔鬼。”
謝知節坐在原地,扯開嘴笑:“收養的孩子,還裝得這麼親密,就知道裝。”
“謝折銷,你說是吧?”
謝知節身旁站着一個低眉順目的安靜青年,說:“容傾跟我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謝知節哂笑,“難道就因為他長得好看,所有人都必須喜歡他?”
“他配嗎?”
“他媽媽,都不知道是哪裡的野女人,他也配坐到神界第一天使長的位置??”
“容緻書都不要他,倒是他自己,還演上了,是吧?”
謝知節抱着胳膊,臉色陰郁。
謝折銷:“祭神殿馬上要迎來新主人,重掌神殿的,會是誰?”
“是誰?”謝知節道:“肯定是彌月啊,難道還真是易盛嘴裡說的遊行,也不看看,他身份就是低賤的魅魔,神之子,誰承認過?”
“笑死了,一天都晦氣。”
謝折銷眼神意味不明,他跟着謝知節走了。
容瑾體内的約書亞笑了笑,“你真能幹,行動力真強。”
容瑾說:“莉莉絲呢?”
“在修養自己的臉,現在可真的是容光煥發。”
“你多多抓點人。”
“嗯,我派殘夜去。”
·
容傾跟容淮南走到審判庭外時,很多的人都聚集在了門口,甚至于湛海市的不少新聞媒體也蹲守在大門口。
媒體直播了十七審判庭鬥毆的畫面。
其中就有很多的人因為容傾的撂挑子而産生憤怒,甚至于群起而攻之。審判長與惡鬼有染,還生兒育女,簡直是個大笑話。
一些人揣着雞蛋,走上街頭。一些人拿着斧子,蓄勢待發。
容淮南帶着兒子往旁門走,說:“這個世道真是奇怪,平素不見得有人聲讨正義。如今,亂事頻發,什麼妖魔鬼怪都出現了。都恨不得來踩我一腳。”
柳夏安慰容淮南,“這還不都是你慣的?平時隻知道讓兒子去做事,這是你親兒子報複你!”
容淮南:“我說你這個癫女人怎麼皮這麼厚呢,要不是你整天吵吵,我能這麼心煩嗎?”
容傾煩躁:“吵死了,還要吵多久?”
容淮南罵容傾:“我說話,你好好聽着。别把爹不當人,爹還是會做人的。”
“滾!”
容淮南感覺容傾今天怎麼這麼不上道,問:“分手了?也是哦,天天擺個誰都欺負自己的樣子,換我我也不喜歡。”
“你真的吃了狗屎運,”容淮南道:“阿行怎麼會看上你?”
“你别說了!煩不煩?!”容傾氣得狠推容淮南,大罵:“你怎麼不去死?”
柳夏勸和,容傾忍不住:“就你脾氣差,我懶得伺候你!”
容傾扭頭就走。
容淮南柳夏雙雙歎氣,紛紛得出一個結論——兒子真的失戀了。
容傾沒法出去,遊行隻能來找他。
他瞞着戈未往審判庭的方向走,路邊的人對容傾群起攻之。
遊行很害怕容傾出什麼問題,當他走到大門口時,整個人氣喘籲籲。
他不習慣穿厚棉服,不得不脫掉外套。
遊行給容傾打電話時,容傾剛好出來透氣,他看到遊行形單影隻,馬上喊了聲:“阿行——”
容傾跑過去,遊行蹲在地上系鞋帶。
一根悶棍要打在遊行的後腦勺上,容傾什麼都顧不得了,他旋即飛身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抱住遊行。
砰!
長鐵棍打到容傾的後背,容傾悶哼一聲。
少了一隻手的盛今諾拔腿就跑!
遊行閉眼。
他轉頭看,看到容傾臉色煞白,說:“哥哥——”
容傾站起來,單手摟起他,信步閑庭道:“我沒事。”
遊行不敢不乖,老實地倚在容傾頸側,也不敢說話,不罵人了。
“哥哥,我錯了。”
“我回神界。”
容傾想了想,“嗯,我跟你一起回去。”
遊行:“真的?”
容傾:“嗯,真的。”
柳夏跟容淮南從門口走出來,容淮南忙着打電話給淩霧,說馬上抓狼人,快點。
柳夏手臂抱着胳膊,過了會兒,陳希給柳夏打電話,說柳如是手指動了下。
兩個人走後,容傾還抱着小孩,他看向那株櫻花,不再有垂垂老矣的心情了。
他想,很想,隻是在這一瞬很想,跟自己心愛的人,白頭到老。
幸福,好像觸手可及。
并未遙遠。
遊行天真問他:“哥哥,你想什麼?”
容傾笑了笑,春觀花月。
“我在想……”
他的聲音充滿無奈戲谑,“怎麼會有人這麼傻呢——”
此刻櫻花蕩蕩拂落,風吹起,花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