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看了很久,自從伊迪斯離開之後她就一直在看,好像盯着報告就能把異常波動看消失似的。
報告旁,是伊迪斯字迹淩亂的标注。
[擦火助推法:用一個健康的火種去激活一個瀕臨衰滅的火種。]
[這具備前人的理論依據和實踐依據。非常危險,毋庸置疑。但在臨床中有不止一個成功的案例。]
[但是火種融合?可能有新情況産生。這是全新的領域。]
标注到這裡就結束了,後面是照明看得似懂非懂的一系列圖表和演算。
能看出這并不是一個多完整的方案,甚至隻是一個設想。伊迪斯沒有誇大其中的危險性。
傀拉在她身後動了動。
“我沒事,”傀拉低聲道,“我暫時又不會死。”
“你的标準也太低了。”照明刷一下轉過身瞪着傀拉,都要被氣笑了。
傀拉苦笑了一下:“你生氣了。”
“我害怕極了。”
傀拉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照明在傀拉的對面坐下了,把手肘靠在膝蓋上,雙手捂着前額。
聲音從她手中悶悶地傳出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在外面尋找能量的時候意外倒下,我甚至都不會知道你出事了。”
“伊迪斯有我的頻率。以及,我對此有預感。我們出去尋找能量時發生的事完全是個意外。我沒想到——”
“——沒想到發作的間隔越來越短暫了?”照明搶白道。
被說中事實,傀拉無言以對。
照明擡起頭:“你就賭伊迪斯剛好能接到信号?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狀态根本不穩定?你當然沒想到,你什麼都不打算讓我知道。”
“我不想讓你知道,因為我不想讓你擔心。”
照明為這種自作主張的愚蠢,氣得連音頻接收器都豎了起來。
“你不想讓我擔心。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等我在角落裡發現你離線機體的時候?”
傀拉喃喃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其實我本來是打算悄悄離開的。”傀拉承認,“那樣對我們都好。你一開始可能會很生氣,但幾百萬個循環之後,你會忘記我。”
“可我太貪心、太自私了。我還是想留下。”
“我怕你擔心我,又怕你不擔心我。可能我最怕的,還是你最終會忘記我。”
照明的音頻接收器向後垂了下來。
她不想聽傀拉用仿佛在說遺言的口吻說這些,她久違地再次體會到想要逃避的感受;但傀拉還在滔滔不絕,好像這是她最後一次和照明說話的機會那樣。
“這幾個周期我很開心,真的。我離開了研究所,不再受人掌控。我和你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照明望着面前的傀拉,傀拉包含遺憾的笑容在照明的面前逐漸變得模糊。
光學鏡偏偏在這個時候出問題了……
照明嘗試重新對焦,但視野中的畫面沒有絲毫改善。直到鏡頭清洗液落在手上,她才發現并不是光學鏡出了故障,而是清洗液使其模糊。
“對不起,我還是讓你傷心了。我好像一直在讓你傷心。”
傀拉非常歉疚地說,伸出手拭去照明的淚水。
她抹去那些晶瑩的鏡頭清洗液,卻怎麼也擦拭不完。她無奈地放棄了,芯裡充滿歉疚,但更多的則是不甘。
“一切都會沒事的。”
為什麼人總是在快要失去的時候才知道珍惜呢?
“雖然伊迪斯那樣說,但這太危險了,而且你沒有這樣做的義務。你也不會想和一個你已經不愛的人永遠綁在一起。”
傀拉小心地看了照明一眼:“我說過,我不會再利用你了。如果你哪怕有一絲猶豫……我絕對不想這樣做,甚至我都不會再靠近你。我也不希望你隻是因為善良才想這樣做。”
照明看着她,看着傀拉光學鏡裡反射出的她的倒影,看着這個她一直以來渴望着又遲疑着不敢靠近的機子。
她的話音顫抖着:“為什麼……你還在懷疑呢?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愛你了嗎?”
不等傀拉反應過來,照明傾身過去,溫柔又絕望地,輕輕吻住了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