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獵主要由三個比賽組成——立射、騎射、狩獵。
春獵不比秋獵,還要舉行一系列莊重的儀式,待人員聚齊,便可開始第一項比賽。
四明山山頂是一片視野開闊的空地,極其适合用來射箭,因而這第一項比賽的地點便定在山頂。
四明山之所以名曰四明,是因為此地四季皆明麗。
陽春之姹紫嫣紅;清夏之茂林修竹;素秋之十裡金黃;凜冬之粉妝玉砌。
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
此時正值春夏交界之際,草木初顯繁茂;花朵依然芬芳。
姜家一行人順着大理石台階拾級而上,這條小道清幽寂靜,道路兩旁是蒼翠欲滴的竹林。
竹林似海,風過林梢,掀起浪花朵朵。
耳邊傳來的陣陣濤聲,讓姜瑤今日所積累的疲憊感消散一空。
她挽着歐陽酸菜,邊走邊欣賞地上的似錦繁花,倒也不覺得山道漫長。
不多時,衆人的眼前漸漸明亮,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平曠的土地,驟然展現。
這便是山頂上的射箭場地。
姜家一行人來得有些遲,場地上已然熱鬧非凡。
姜虛何許人也?内閣首輔,天子寵臣。
且不說他的門生故吏、知己至交以及一些想要攀高枝的人,哪怕是其政敵,明面上也要敬他三分。
是以姜首輔剛一踏上射箭場地,便有數十人上前行禮。
姜虛客氣地還禮,由于人數衆多,不一會兒他的手就酸了,臉也笑僵了。
作為首輔獨女,對着姜瑤行禮的人亦是不少。
姜瑤笑吟吟地還禮,儀态無可挑剔,隻是眼神指向别處。
他在尋找大叔的身影。
射箭場地上人頭攢動,不過由于大叔那遼王世子的特殊身份,因此并不難尋。
他遊離于人群之外,倚靠在一棵銀杏樹下,猶如翩翩君子,遺世獨立。
……
人員到齊後,身着便服的皇帝陛下來到高台之上,簡單地說了兩句,就直接宣布了立射比賽的開始。
皇帝話音剛落,一名金甲武士便高聲呼道:“請一号箭手入場。”
伴随着武士洪亮的聲音,一位紫衣男子在衆人的注視下含笑着走入射箭場地。
“歐陽,你是幾号。”看台上,姜瑤對着身旁的紅袍少女問道。
早在比賽前,他們那群參賽者就已抓阄決定好了次序。
歐陽酸菜展開手中的紙條,苦着臉說道:“别提了,倒黴死了,我抽到最後一号。”
紙條上寫着兩個數字——二八。
姜瑤拍了拍歐陽酸菜的肩,一臉正色道:“沒事,歐陽。主角總是最後登場的,你現在稍作休息,待會定能一舉奪魁。”
“借瑤瑤吉言。”歐陽酸菜挽着姜瑤笑道。
就在兩人閑聊之際,紫衣男子的比賽也出了結果。
金甲武士放聲宣布道:“一号箭手首輪得分十七分,次輪得分零分,總計十七分。”
紫衣男子灰溜溜地從射箭場上離開,滿臉懊惱。
貴族們不喜春獵,但這并不代表他們會輕視比賽。
既是比賽,那自然是要排名,要分三六九等的。
提到排名,貴族們可就不困了。
誰不想自己家族的子弟拔得頭籌,誰又願意讓自己的姓氏屈居于别人的屁股後面?
因而京州貴族們都會選擇自家善騎射的才俊參賽,并告訴他們,就算無法獨占鳌頭,那也不能表現得太差,落了家族名頭。
再者春獵不少貴族都會攜帶女眷,這也就意味着許多京州貴女們會觀看比賽。
哪位公子哥不想在射箭場上大放異彩,引得看台上的一衆美女歡呼?
這是多麼有成就感的事情。
萬一因為射箭成就一段姻緣,豈不美哉?
是以參賽者私下都會苦練箭術,就為了春獵之時能夠技壓群雄。
紫衣男子當然也不例外,為了比賽他可是準備了好些時日。
可沒想到立射比賽的規則竟然變了。
往常立射比賽雖然也是進行兩輪,但兩輪的靶子皆是固定靶,隻是第二輪靶子放置的位置要刁鑽一些。
而今日的第二輪卻将固定靶替換成了移動靶。
他可是從未針對移動靶進行過訓練,以至于第二輪是一分沒得。
此刻他想找個地洞鑽下去,真是上場的時候有多風光,下場的時候就有多窩囊。
比賽不會因為紫衣男子的窘迫而停止,很快第二位箭手也上了場。
二号箭手乃工部右侍郎李問的次子,喚作李柳峽。
他今日狀态不錯,取得了三十六分的好成績。
李柳峽心氣不高,對于這個分數他很是滿意。
看台上,他的父親也是含笑着摸了摸胡須。
立射兩輪的總分為六十分,自己的兒子能在加入移動靶的情況下取得過半的分數,已經相當不錯了。
比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有人歡喜有人愁。
六号箭手的上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就連一直沒怎麼注意比賽的歐陽酸菜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原因無他,這是個美男。
身着靛藍色長袍的六号箭手乃是南王世子蕭文,這是他第一次參加春獵,當然,由于藩王世子不得随意入京的關系,這也有可能是最後一次。
所以他很珍惜這次機會。
蕭文娴熟地彎弓搭箭,随着一聲破空之音,箭矢淩厲地飛出,正中靶心。
看台上響起一陣歡呼聲,姜瑤和歐陽酸菜也拍手叫好。
緊接着蕭文又射出了兩箭,雖說沒有擊中靶心,但也無限接近。
僅在第一輪他就獲得了二十八分,超過了前面部分箭手的總分。
第二輪的移動靶也沒能難倒他,雖說沒拿到第一輪那麼高的分數,但也超過了二十。
最終他獲得了四十九分。
“世子殿下好樣的!”看台上響起了這樣的贊歎聲。
歐陽酸菜則是一副花癡相,“他的表現真是沒辱沒這副皮囊啊,不錯,真不錯!”
蕭文向兩邊的看台拱了拱手,展現了世子氣度,而後愉快地退了場。
比賽繼續進行着。
十一号箭手可以說是姜瑤的熟人,他也是大明除去皇帝陛下以及母儀天下的皇後以外,身份最尊貴的人。
他正是太子蕭讓。
看客們在拊掌之餘也有些意外。
蕭讓雖說和那些藩王世子一樣都姓蕭,不過到底是正統的皇室一脈,無須皇帝的允許他也能入京州。
他本就一直生活在京州,換句話說,他每年都能參加春獵。
但和那些入京的藩王世子一樣,今年他也是第一次參加春獵。
不少政治嗅覺敏銳的王公貴族們都在思考,這是否傳遞了某種信号。
蕭讓小心翼翼地拿起弓箭,瞄了好一會才讓箭矢飛射出去。
他每一箭都射得很慢,也可以說很穩。
沒有一箭處于靶心的位置,可他的總分卻是比賽開始以來的最高分——五十三分。
喝彩聲此起彼伏。
有些是因為太子的這個特殊身份,而更多的是因為這個分數。
看台中有人恭維道:“太子殿下箭術了得啊!”
蕭讓沒有理會現場的呼聲,他的目光看向了兩個地方。
先是不着痕迹地望向看台上姜瑤所在的位置。
少女正輕輕撫着掌。
蕭讓臉上多了一抹喜意。
之後,他凝視着高台之上站着的皇帝陛下,他的父親。
身着便服的中年男子微微颔了颔首。
太子殿下松了口氣,不疾不徐地離開射箭場地。
小太監發現,皇帝陛下雖說面無表情,但其眼中有一絲難以掩飾的欣喜。
大明天子此時确實很開心,眼前的這番場景正是他讓太子參加春獵的目的。
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
十九号箭手的笑容讓姜瑤的内心泛起一陣惡心,歐陽酸菜更是惡狠狠地說道:“真想撕爛他那張虛僞的臉。”
整個京州,能讓她倆有此等反應的,除了莊蘇安,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