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琪從夢中醒來時,天剛亮。
天花闆紋理還未在晨光中完全顯露出來,她靜靜地睜着眼,頭發散在枕上,像是剛剛落下的夜色。
她并沒有回到過去,并沒有實體感。這是個困擾她的事情,但她依稀覺得應該是夢裡見過,
夢裡少年鄭禹勝坐在弘大的階梯,單薄的黑衣,低頭抱着吉他,神情疏離。他身邊人影湧動,卻像完全聽不見周圍人的聲音。他隻是坐在那裡,眼神穿過人群,看向一個虛無的位置。
她在夢中想要走近、喊他、觸碰他。
卻像水中影子那樣,被一層時間的玻璃隔住了。
謝安琪坐起身,輕輕呼了口氣。
她知道夢不是幻覺。那是某種無法解釋的“時間回溯”,某種情況下,她就能穿越回“他的人生”,但明顯她昨天實驗的方法失敗了。
如果她能看見過去的他,也許能找到那段時間裡,她突然想知道的答案。但她也知道,這一切的基礎,是找到辦法。
她捂着額頭,半是懊悔半是羞愧地歎了口氣。
說實話,昨晚她确實是帶着目的靠近的。可她沒想到,他會那樣認真。
……
鄭禹勝從那天之後,變得不一樣了。
謝安琪感受得到——他在不動聲色地靠近她。
他的kakao開始頻繁出現在她的對話列表;他還給她轉了一本小衆攝影集,說“你之前說喜歡光影構圖”;她回一句“謝謝”,他卻沉默了很久,後來隻是補一句:“書背後那張簽名,是少年我寫的。”他的語氣還是克制的,而她,每次看見他時,心底就有一點模糊的酸。
她想繼續“實驗”,繼續尋找回去的辦法,一次不行就再試一次,謝安琪這樣安慰自己。她試着靠近别人,想複制夢境,但失敗了。或許方法不在謝安琪認為的方法中,但依舊需要鄭禹勝本人的牽引。
……
大四下學期,她沒能進NBS電視台的實習名單,可最後一輪出了問題。她沒争辯,沒解釋,隻是默默删掉了簡曆文件夾。
幾天後,她發現KCL也在招實習生。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否定了。可到了臨近截止的夜晚,她還是點開了那個投遞鍊接。
【KCLCompany·新媒體部實習生】 她點開谷歌表格,提交時,她盯着進度條,心跳緩慢,像是知道這一投,就會改變什麼。
面試那天是個陰天。
她穿着米色風衣,頭發紮成低馬尾,抱着一疊材料走進KCLCompany的落地電梯。她沒告訴任何人她要來這家,甚至連自己也想假裝這隻是一場普通面試,反正鄭禹勝天天拍戲,估計也沒時間來面試吧。
前台小姐姐給了她一個貼紙:“新媒體部,九号面試間。”她走進去時,桌邊坐着兩位HR,還有一位低頭翻文件的男人。
那一秒,她愣了。
鄭禹勝擡起頭,看到她的那瞬間,眼神明顯怔了幾秒。他穿着深灰色襯衫,袖口卷起三分,眼底帶着一點清晨沒散盡的疲倦,卻因她的出現微微清亮。
HR笑着介紹:“這位是我們公司社長鄭先生,他今天剛好在公司,說要一同了解我們的實習生。”
她點頭緻意,語氣平穩:“您好,鄭先生。”
鄭禹勝隻是“嗯”了一聲,然後低頭翻開了她的簡曆。
目光停留了很久。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他突然開口,語氣不溫不火,“不過,你的專業多數學生都去NBS實習,你怎麼考慮來KCLCompany的。”
謝安琪沉默。
然後她實話實說,“因為我沒有申請上NSB的實習,所以來了。”
謝安琪想:看吧我态度這麼差,快淘汰我。
他繼續看着她,語氣終于帶上了點情緒:“所以,我的公司,是你最後的選擇嗎?”
空氣一瞬間冷下來。
HR顯然沒想到他會直接說出這種話,一時間也沉默了。
謝安琪擡起眼,看着他。她張口想說“我沒有别的選擇”,可那太假了。
但一方面,她确實是主動來的。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她不是來實習,是來——看他。
面試似乎不是很好,結束後,鄭禹勝在電梯裡堵着她。謝安琪還記着鄭禹勝先讓hr離開,而後輕輕合上她的簡曆,低聲道:“你每次靠近我,都帶着目的,是不是?”
謝安琪握緊了裙角。
她知道他誤會了。可她無法解釋。
她不能說出“我是為了試驗怎麼回到過去見年輕的你。” 那太荒謬,也太傷人。于是她隻是沉默,像那天在床上醒來時一樣,眼睫輕顫,卻沒給出回應。
沒有回答,電梯到1樓,他沒再看她。
兩天後,謝安琪收到錄用通知。
郵件結尾隻有一句附言:“我們在四樓有一間空辦公室,鑰匙在前台,鄭先生說是你一個人的。”
她第一次走進那間辦公室時,桌上放着一本劇場攝影集,第一頁貼着一張票根——
【KCLCompany·春季特場】
她心髒一震。
這個電影集裡很多鄭禹勝年輕的時候的劇照,那是她和少年鄭禹勝在擦身而過的時間。
她忍不住猜測,或者鄭禹勝知道。
他一直記得她。
或者說他認出了她,才會莫名其妙找她結婚嗎?
她卻以為,隻有自己擁有記憶。
那天下班,她在樓下看見鄭禹勝一個人坐在長椅上抽煙。
他沒有看到她。
她卻輕輕走過去,站在他面前,望着他說:“你為什麼給我錄取郵件?”
他仰頭看她,眼裡一片疲憊。
“因為我不想你走。”他說,“我希望你留下來。”
“你知道我為什麼來?”
“我不知道。”他說,“這個無所謂,我隻知道希望你留下來。”
謝安琪喉頭發緊。
風吹過高樓玻璃,落在他未熄滅的煙上。
謝安琪走過去,輕輕牽住了他伸出的手。
鄭禹勝擡頭看她,眼神克制,但也帶着坦然的愛意。
“鄭禹勝。”她輕輕喊了一聲。
他握緊她的手,像握住一個終于靠岸的夢。
…
KCLCompany四樓的辦公間,燈是柔黃色的。
謝安琪桌上每天一杯咖啡,跟自動刷新的一樣,每次看到就知道是誰準備的,想到這,她試圖理清腦子裡纏繞不清的情緒。
她來這家公司第三周了。
除了入職第一天的“冷場面試”之外,她再沒和鄭禹勝正面交談過。但他幾乎每天都出現在四樓,開會、審片、陪客戶,甚至偶爾在辦公區的長桌旁安靜看一份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