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以前在鄉下,衣服都用繩子拉兩棵樹晾。”
“你家在南道?”
“慶尚北道,蔚山。”
“那你第一次來首爾是什麼時候?”
“初中畢業,我一個人背着袋子來的。”他頓了頓,“住在半地下。”
“現在你在屋塔房了。”她看着他說。
“那是因為你也在。”
謝安琪一笑:“我記得我最初選這套房的時候,其實是因為陽光夠。” 她沒有說真實原因,或者說現在的她也不知道真實的原因。
“那你以後要不要把‘陽光’的定義,重新算上我?”
謝安琪低頭咬着下唇,沒說“好”,也沒說“不”。隻是用力地夾好最後一件襯衫。
……
晚上九點,他們坐在天台,喝着剛泡好的麥茶。天邊還有一抹淡藍的殘光,月亮藏在雲後,隻露出一點柔輪。
“你以後還會搬家嗎?”謝安琪忽然問。
“你說以後是多久以後?”
“比如,你如果紅了。”
“我紅了你就趕我走?”
“我是說你紅了,會不會覺得屋塔房太寒酸?”
鄭禹勝沒答,過了一會兒,他說:“屋塔房不是寒酸,是小。”
“你不是喜歡自由的人?”
“我也喜歡你坐在這兒,不穿襪子、喝茶前會先聞一口的樣子。”
謝安琪沒看鄭禹勝,隻把茶杯往嘴邊湊了一點,輕輕說:“我現在是确定在這一條線上了。”
“嗯。”
“那你呢?”
“我在等你說你留下來。”
“我不是說了嗎?”
“說了。”他點頭,靠近一點,“但我想聽你每天都說一遍。”
風更輕了。兩人靠得更近一點,腳碰着腳。屋頂上那盞小燈還亮着,照在兩人影子邊緣,輕晃,又落定。
“你以後要是不拍戲了,會做什麼?”謝安琪問。
“開一間小館子,賣豆腐湯。”
“你會不會紅得不想開館子了?”
“我會開在你路過的街口。”
“你怎麼知道我會路過?”
“因為我會等你。”
謝安琪沒再說話,隻是把頭靠到他肩上。鄭禹勝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兩人坐在天台木闆上,像是所有電影裡都會出現的那場“遠景”。隻是這一幕沒有鏡頭。也不需要導演。他們終于是自己生活裡的主角了。
……
夜裡十一點,兩人回到屋裡。鄭禹勝打開吊燈,屋子被昏黃光暈染亮。他走去廚房收拾桌面,謝安琪換了拖鞋,從窗邊拿下風幹的衣物。
“你明天幾點出門?”她一邊疊衣服一邊問。
“中午前。導演讓提前去排練一場群戲。”
“幾點回來?”
“不知道,但我會盡量早點回來。”鄭禹勝頓了頓,“你明天還拍東西嗎?”
“隻拍一場,拍完會去圖書館寫資料。”
“我來接你吧。”
謝安琪回頭笑了笑:“你又不一定來得及。”
“我會來。”鄭禹勝語氣很輕,卻很穩,“你等我一下就好。”
……
謝安琪整理完衣物,把桌上那本相冊拿出來,翻了幾頁。裡面是一些她早期拍的城市照片,還有一兩張他們第一次在屋頂拍的傍晚剪影。
“你以後會忘了這些嗎?”她問。
“不會。”他坐在沙發上,接過那本本子,翻到一頁,“這個你拍的特别像電影。”
“我有剪過一個版本,但沒發出去。”
“為什麼?”
“因為還沒寫好結尾。”
他想了想:“要不我們拍一個‘後來’。”
“後來?”
“對,比如後來你搬走了,或者我不再演戲了,我們怎麼重新遇見。”
謝安琪笑:“你這人怎麼老想‘如果分開’。”
“因為我想把‘再遇見’也拍進來。”
謝安琪沒說話,隻靜靜地看着鄭禹勝。燈光下,鄭禹勝的眼神像那晚雨後靠近時一樣,沒什麼表情,卻藏着全部認真。她靠近了一點,伸手指了指他臉上的光影:“這邊有點暗。”
“你要補光?”
“不。”她低聲說,“我想記住這個角度的你。”
“那我要擺正嗎?”
“不用,你這樣就好。”
鄭禹勝和謝安琪靠在一起,她頭輕輕靠着他肩膀。相冊合上,落在桌面,發出輕輕的一聲響。夜更深了。她收了廚房,他鋪了沙發,像約定好要“各自回位”,卻又不舍得真的結束。
“那我睡沙發?” 她點頭。他看她一眼:“你這樣太順從了,沒意思。”
“你不是要拍‘後來’嗎?現在就是‘分房’的鋪墊。”
“你真的是,編劇魂太重。”
“那你明天起床就拍吧,記得打光。”
“好。”他說,“隻拍你醒來那個鏡頭。”
她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但轉身進屋之前,輕輕說了一句:“你拍的時候,我會醒着。”
那一夜很安靜,風輕輕掃過瓦面,屋裡連杯子冷卻的聲音都聽得見,他們都沒再講話,但彼此的心,卻像在靜默裡寫了一段劇本,有過日常、有過争執、有過不确定,但也有過此刻,有過她擦桌子時他站在一邊看着的平靜;有過他拆調料包時她皺眉調料太重時的默契;也有過天台上,她腳背靠着他腳背時,他沒有抽開的沉默。
這一夜之後,他們都知道:未來可能還有錯位、有現實、有奔波;但此刻這屋塔房的燈光,是他們能在所有時間線裡選中的“溫暖的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