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半開，裡面似乎還在繼續。

波利亞特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同弗雷德交談。

“艾德公爵提議設魔法陣，國王陛下态度是什麼？”

站在堡壘窗口向下俯望，波利亞特能清楚看到城内巡邏侍衛列隊行過，身上盔甲粼粼閃光，在他眼底也波動着一絲明暗不明的光。

“國王之令，我等遵循，無須質疑。”

波利亞特沉默過後開口道：“瑟曦給我說國王陛下冷淡了她，她有些傷心，好像察覺到王後與國王的不和睦……”

思及國王對大王子的打壓與嚴厲，波利亞特深呼吸一下，開口詢問：“我隻想知道，國王會如何對待瑟曦。”

“她是國王的女兒，七大國最尊貴的公主，這一點永遠不變。”

弗雷德聲音冷硬，波利亞特卻是松了一口氣。

“我該是回去陪伴公主，其餘事務不再由我插手。”站在庭院當空，望了望天上黑壓壓的烏雲，波利亞特嘟嚷一句瑟曦該熱醒了，遂擡腳快些離開。

空中似是有烏雲壓下來，帝都城燥熱而潮濕的氣息壓抑心口，弗雷德站了許久，才是朝着王宮外而去。

夜晚的帝都城十分安靜，至少在弗雷德耳朵裡是這樣的，夜晚侍奉國王歇息過後，後半夜就是屬于他自己的時間。

身為馭靈師，本該極佳的五感已經在一場大火裡泯滅了大半。不過與那些遇難的普通人相比，他的身體康健，已經是幸事。

弗雷德去了那怪癖侏儒所待的老鼠巷子。

那裡陰暗潮濕，敲門過後，門開，低矮侏儒就是瞪着一大一小的眼睛看他。

弗雷德不是第一次來這裡，見侏儒這樣警惕的眼神望着他身後，也就旋即轉身。

“出來吧。”

跟随一路沿着内河都是轉了兩圈，這才走到巷子口就是被他發覺，所幸那人也不裝了。

從暗影處走出來的諾曼并沒有被發現的驚慌，他緩步從階梯走下來，眼睛看向那躲在門框裡的矮個子。那侏儒身量矮小似孩童，不過面相卻是老者的蒼蒼，且五官怪異，形似惡魔。

“侍衛長，還有你的朋友，晚上好。”

侏儒顫抖着縮回去，将門關上了。

“他很膽小啊。”諾曼試圖搭話，但是禦前侍衛長被跟蹤了，這會才是察覺到，心情很不美妙。

“侏儒見到高個子的家夥都會這樣，畢竟他們沒有能力對抗那些心懷叵測的人。”

諾曼感受到弗雷德的冷漠與敵意，既然交不了朋友，就退而求其次，直接講出自己的來意。

“我想知道，你之前關押的那女巫，她的同伴在何處，我可以見見嗎？”

“雖然你是維斯塔諾家族繼任爵爺，但我不認為你有命令我的權利。”弗雷德身上的盔甲都還沒有卸掉，腰間鐵劍缺了一端皮革，鋒利的劍芒就是從裡面洩出來。

諾曼道：“或許我不能命令你，但我相信，國王陛下會想要知曉尼諾伯爵的去處。”

弗雷德面上凝固一瞬。

諾曼更進一步，“如果我沒猜錯，侍衛長見過他了，是嗎？”

回答他的是弗雷德甩手抽出鐵劍，一言不發沖他砍了過去。

諾曼并未退縮，提劍亦是對上。

陰暗的巷子裡兵器碰撞，破空揮舞的聲響打破了黑夜的寂靜。

門内。

侏儒躲在木闆縫隙向外窺看，那兩個大高個子打了起來，哦，他們打得不可開交，完全不會注意到他在偷看。

侏儒一高一矮長短不一的兩條腿擱在門口台階上，側着頭外斜眼睛，嘴巴咧開大口子，看着外面打鬥的場面，目不轉睛。他一點也沒注意到，有一道影子慢慢順着這道不能稱得上是阻礙的房門爬了上來。

等到侏儒感覺到有陰絲絲的冷風自頭頂掀來，他猛然擡頭去看。

一道影趴在門闆上方，外罩的黑衫随着風鼓動，内裡空空蕩蕩的隻有一副骷髅架子，那空洞内陷的眼窩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磕—磕磕——”似是牙齒打顫的聲音響起。

侏儒就直直看着那副小骷髅從高處爬下來，然後站在他面前，與他一般齊高。這具孩童大小的小骷髅歪了歪頭，内陷的空洞眼窩可以看到腦後的黑衫，那裡面黑黝黝的…好似有一雙漂亮大眼睛似的。

侏儒看了半天，忽地低下頭扭開了臉。

那滿臉褶子的醜陋臉上，做出來的都該是醜陋難看的表情。此時，他見着頭骨清秀，眼窩深陷而漂亮的骨頭，竟是浮出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害羞。

這真是不可思議！

至少在小骷髅眼裡，這不可理解。所幸他不是常人，侏儒的扭頭，他隻當做這是侏儒害怕。

小骷髅朝着裡面走去。

隻有給金銀銅币才放人進來的侏儒隻是愣了一下，就拔腿一陂一陂追了上去，他并沒有阻攔的意思，隻是跟在那小骷髅身後。

小骷髅踩着窄小的樓梯下去，來到一處低矮門前，撥開門口的一道鐵鎖，擲到地上。

輕松得好似門上沒有阻礙，侏儒看得呆住了。

“神，你就是神……”

小骷髅瞥了一眼那忽然神神叨叨的侏儒，推開門邁步進去。相比較弗雷德進來時高大身軀幾乎要頂破房屋，小骷髅的身量完全适合這裡的進出通道。

侏儒在後面跟着，看小骷髅輕車熟路的掀開一塊黑布，露出下面方圓的磨盤石，旁側還堆放着十幾塊大小不一的晶石。

看出來已經融了一次變形，凝固成歪曲的模樣，已經算不得有用了。小骷髅踢開那些無用的石頭塊，跳到那磨盤石上面，蹲身彎腰，一雙骷髅手就是按在镌刻的文字紋路描繪。

在小骷髅跳上去的時候，侏儒已經跪下來，在旁側不住地磕頭。

見小骷髅專心那厚重磨盤石，侏儒就是爬到角落，聚斂起那些用于求取神迹指引的“過路費”，那些雜質斑駁的晶石已是黯然失色，全然與普通石頭無甚區别，侏儒卻是舍不得丢掉。

最起碼顔色好看，亮晶晶的。

磨盤石發出沉悶而厚重的一聲轉動之響，侏儒吓得撲倒在地，偷偷睜開一條縫隙，眼裡洩進來非同尋常的景光。

黑黝黝的窄小空間裡亮起幽幽藍光，磨盤石上方一身黑衫的慘白枯骨凹陷處，湧現的藍逐漸蔓延包裹住低下的磨盤石。

在侏儒睜大驚呆的目光裡，那磨盤石逐漸被吞沒。

似是掉入一隻黑淵巨獸的口中，在幽幽藍光四面八方的籠罩裡，磨盤石上面的文字紋路逐漸扭曲，似是努力掙紮從那巨獸口中逃生，卻還是不得掙脫，被一點一點吞掉。當最後一角紋路的影子消失，幽幽藍光亦是消散無蹤影。

世界陷入了一片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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