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是鳳凰小女兒和一個人間琴師的兒子,叫靈思,心眼可多了,他壞壞的,父親可别被騙了去。”
我在心底裡暗笑,又摸了摸他的頭。鳳凰示意讓小湯團帶着靈思去休息,小湯團隻好不情不願地領着靈思,一手牽着我,另一邊則要與那小鳳凰保持距離,還輕輕哼了一聲:“讨厭你!為什麼還來?”
“對不起。”那小鳳凰聲音明明還十分軟糯溫和,但目光卻是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清冷,甚至有些堅硬。
也不知道這兩個小孩之間有什麼糾葛,小湯團把靈思領到一間小院前,沒好氣地說,你住這裡。然後火速拉着我跑過廊廳,進到裡院更深的一個園子中。
這個園子一看便是某個人的手筆,主屋裡擺的是青錦屏風、烏木桌椅,素色瓶簪想來也大有來頭,瓶身流暢,瓷質細膩,與插在其中的海棠相互映襯,海棠無香,是那人不喜花之香氣,因此多愛放置此花。
小桌上擺着一碟精巧的糕點,一碟混雜着松子糖、粽子糖和玫瑰糖的糖碟,想來是備着給小孩子嘴饞時的吃食。
書桌上則放着抄了一半的經文,我随手翻閱,隻見最上面那份寫着《法華經》“三界無安,猶如火宅……常有生老病死憂患,如是等火,熾然不息”之句,三界如火宅,衆生行坐其中而不覺知,菩薩心系衆生尋解脫方法,這倒有了修悲心之境界。
我再翻一頁,宣紙背後卻又細細地寫着一行小字:
“日月常相望,宛轉不離心。見君行坐處,一似火燒身。 ”
我沒再翻下去。
這裡唯一不協調的,是放在烏檀木桌上的一個海螺,我瞧着眼熟,小湯團說那是從我書房中搜來的玩具。
海棠無香,屋外的桂花樹卻香氣撲鼻。小湯團拉着我站在樹腳下,吭哧吭哧挖得賣力。此時正是桂花盛開的時節,香氣濃郁,細密地開滿了枝頭。
小湯圓在一旁賣力地挖,我打趣地問他,為什麼要讨厭那小鳳凰。
小湯團氣鼓鼓地告狀:“他騙我,說我是他最好的朋友,結果轉頭就和一個修真門派的人一起練劍,無非是他覺得那人對他有益,又無非是因為我是爹爹的孩子才來讨好我。他是個大騙子!”
我一時感慨,不知該怎麼和這孩子解釋,隻能讓他别往心裡去,大不了就遠離這種人好了。
小湯團翻出許多銀元銅币,我感歎這顆樹沒被毒死應該也是借了靈島的靈氣滋養。有些錢币年歲久了,變得陳舊,不再泛着銀亮的光,有些卻還是嶄新的樣子,上面都刻着不同的年号,想來人間不知道換了多少人皇帝,雨打風吹去,不知又過了幾度春秋。
小湯團把那些銀元銅币都挖出來,我在一旁替他擦拭幹淨,放入他的百寶盒中,他萬分珍惜,裝了個盆滿缽滿,竟是一個也不肯落下,說要給我用這些做個漂亮的禮物。
我笑了笑,捏捏他還帶着稚氣的臉,他又鑽進我懷裡,小聲說:“父親不要再生氣了。”
我沒有再回答他,隻是揉了揉小湯團的腦袋,他乖巧地起身,抱着那箱子回自己的房間。
我看着他小小的身影遠去,消失在拐角處。我知道有人一直在不遠處看着我,最終還是扭頭,示意他過來。
已是日落黃昏的時刻,雲朵顔色濃烈,最後的陽光層層滲了出來,一片一片,染出各種金色與紅色,深深淺淺,顯出最後的輝煌。不過短短一瞬間,太陽便落了下午,那次第滲透的金紅也逐漸褪去,頗有情到濃時情轉薄的意味。
楚回看似面色平靜地向我走來,左手卻偷偷攥緊了衣袖,那一點褶皺暴露了他的緊張。
第一縷月光打在他眉梢,如海市蜃樓般,似遠似近,似真似幻。
最終他開口,聲如碎玉:“殿下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