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還不肯認輸啊?”帶頭的大姐上前來,微微彎腰,鐵一樣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拍在顧青蔓的腦袋上。
“警告你,以後看到陸小蝶繞着走,再敢對她動手,下次就不止打一頓那麼簡單,信不信我們在你這張漂亮的臉蛋上劃上一刀啊?!”
顧青蔓用力咬着牙,死死盯着對方,任憑她一下又一下地打她的頭,她也不想認輸,也不想示弱。
“暈,還是個犟脾氣的!”帶頭大姐用力捏了一把顧青蔓的臉,“我也不想打你,但誰讓你惹了不該惹的人呢?我勸你乖一點,讓對方出了氣也就算了,何必把自己弄到這樣的地步。”
她們離開了,留顧青蔓一個人在廁所,她掙紮地爬起來,來到洗手池,擰開水龍頭,看着鏡子裡自己流血的鼻子,她連忙沾了水洗幹淨。
鼻血洗幹淨了,但紅腫的臉蛋還有巴掌印,額頭還有破損,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
此時,她也明白過來,為什麼大家那麼怕陸小蝶,打不過自己,就找外援來打。
陸小蝶父親是針車主任,手底下管着那麼多人,在廠裡多得是替他做事的人。
而她隻有自己,無權無勢,欺負了也就欺負了。
但是,憑什麼呢?
現在是法治社會,難道廠裡就不講法了嗎?
顧青蔓清洗完傷口後,沒有回針車八組,直接找到了管她們八組的于課長。
上培訓課時,那教課的老師說,如果有什麼事,可以找上級領導,領導會管。
楊澤城肯定是不會管,他恨不得看她倒黴,那她隻能找更上一級的領導。
她要告狀,她不信廠裡能允許随便打人!她要給自己讨一個說法。
“你是說有人打你,還是陸小蝶指使的?”于課長表情嚴肅,十分重視此事,“那你認得打你的人嗎?她們是哪個部門的?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但我見到她們的話,我肯定能認出來。”
于課長:“那你被打的時候,有沒有其他人看見?”
顧青蔓搖了搖頭。
于課長攤手,“沒有人看見,那你怎麼證明是那些人打的你?”
“我的傷就是證據,難道它們是憑空長出來的嗎?”顧青蔓将自己手臂上的傷展示出來,還說:“她們也受了一點傷,是我反擊時打的,隻要找到她們,我就能指出來。”
于課長若有所思:“那你今天是非要一個結果喽?”
“是,我認為我在工廠裡挨了打,根據廠裡的規定,員工向領導求助,領導應該想辦法處理,否則,我有權再向上投訴。”顧青蔓很慶幸自己培訓課認真上了,不然受了欺負不知道該怎麼辦。
“好,你先坐在這裡休息,我去交代一下手頭上的事,再來專門處理你這樁事。”于課長出了辦公室。
顧青蔓在辦公室安靜地等着。
白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的轉動,現在是下午三點二十分,等時鐘分針指到三十五分時,辦公室的門響了,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顧青蔓扭頭看去,隻見走進來的是陸小蝶的父親陸主任,她驚得一下站了起來,心裡明白現下讨公道是不可能了,沒準還要攤上麻煩。
“你坐,不用害怕,”陸主任長得矮矮胖胖,并不兇狠,臉上挂着笑容,像一尊彌勒佛。
顧青蔓滿臉警惕,如果陸主任真的像他表面上這樣的和善,那麼陸小蝶怎麼會肆無忌憚地在廠裡欺負人,分明是陸主任在後面撐腰。
“你想怎樣?”
陸主任笑了笑,原以為面前這個女孩年紀輕,說幾句場面話也就糊弄過去了,沒想到是個不好糊弄的。
“我并不想怎麼樣,我隻是身為父親,出于對女兒的保護。别人傷害了我的女兒,那麼我肯定要讓他付出代價,讓他知道我陸福昌的女兒不是好欺負的!”
陸主任從口袋裡拿出一支煙來,摸了摸口袋,又沒有摸到打火機,就将煙放在鼻子下方嗅了嗅,緩解煙瘾。
“至于你,做太過頭了,你怎麼敢欺負到我的女兒頭上?”
“是你女兒先針對的我,我不過是保護自己,”顧青蔓覺得冤枉,“難道我就應該任她欺負?”
“難道不應該嗎?”陸主任嗤地一聲笑了,“你是什麼人?還能跟我的女兒比?”
這種高高在上的藐視,深深集中地擊中了顧青蔓,她是誰,她隻是一個小小的女工,沒有任何倚仗。
“陸主任,我雖然是普通老百姓,但我也有自己的人權——”
“小妹子,你别給我扯這些,這一套在這個社會不實用,”陸主任擺手,壓根不願意聽顧青蔓說話。
“我看着像是有時間在這裡聽你扯這些的人嗎?我就直說了吧,你要想留在我們廠,就給我老實點,别再對我女兒動手,她做什麼你就受着,不然就給我滾蛋!”
“提醒你一下,如果因為尋釁滋事被廠裡開除,那麼你的工資也沒有了。”
他說話聲音很輕,但卻猶帶着萬鈞之勢,壓得顧青蔓擡不起頭,心底逐漸升起恐慌。
離開這裡?她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再換個地方就還要适應。
而且她已經幹了一個多月,眼看到月底就能拿第一筆工資了。
離開這裡,别處還有像這個廠這樣好的福利嗎?
陸福昌欣賞着女孩眼底的恐懼,繼續微笑地說:“我呢,在這附近還算有人脈,那些個廠裡的領導人我都認識,隻要我打一聲招呼,那就不會有人錄用你。”
這是逼她離開這一片區域,她孤身一個人,對濱城并不全部熟識,她還能去哪裡?
她又能去哪裡?
顧青蔓此時就像被摁在砧闆上的魚,被用力地一刀又一刀拍下,無論怎麼掙紮都沒有活路。
“如果我不願意離開這裡呢?”她緩緩地問,至少留一點生機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