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罷擡步離開,卻聽到那奴仆不服的語氣:“不過是女郎撿回來的一條狗,我的去留你還能決定?本事不大,脾氣還顯着你了……”
阿槐呼吸滞了一下,仍往紀常羲院子的方向走去,昨日的生辰禮還未交給她。
到院門時,卻發現紀常羲正戴上帷帽準備出門。
“女郎要去何處?”
紀常羲見是他來了,笑了下:“兄長備了補品讓我帶去驿站給二皇子殿下,說他明日準備啟程返回京洛,我想着他特意來金陵參加我的生辰宴,是以也準備了份回禮給他。”
阿槐點點頭,紀常羲卻将手伸到他面前,嬌聲問道:“阿槐給我準備的生辰禮呢?”
阿槐攥緊了袖中的銀簪,支支吾吾道:“阿槐不知昨日是女郎生辰……所以沒來得及準備。”
他觑着眼打量紀常羲的神色,妄圖從中捕捉到一絲失望,然而沒有,紀常羲隻是笑了下:“那明年阿槐要補給我哦。”
“好……”
王青蓋車在悠遠的錫鸾和鈴聲中漸行漸遠,滾滾朱輪向北駛去,浩浩湯湯的隊伍漸漸地縮小成一個一個的黑色圓點,金陵的朔風送走皇子儀仗,卷入普通百姓家,一切又恢複了原狀。
喝過濃香的臘八粥,除夕夜再點描畫紅燭,紀府棠園列長筵守歲,紀氏夫婦、紀長嘉、紀常羲以及阿槐列坐其次,共舉柏酒祝新年。
燈盡天明後,已是永嘉十年元日。
時間過得很快,桃花在春風中紅了,棠園的海棠也已冒出了綠芽。阿槐方從經館的考場回來,連考五場,但并不十分疲憊,尤其是在看到紀常羲在院中等他時。
晚宴紀常羲讓廚房準備了許多膳食,阿槐邊吃邊在想,如何同紀常羲開口。
紀常羲不停給他夾菜,看起來對初試十分好奇,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連考五場可有難度?程夫子說,複試在四月,不知是考幾場?過了複試,八月就是終試,阿槐擔心嗎?”
阿槐嘴裡塞滿了吃食,随意嚼了幾下,便一咕噜咽了下去,猛喝了一口茶,倒把紀常羲逗樂。
“你不能慢點吃嗎?這麼餓嗎?”
阿槐怎好意思說他是急着回答她的問題,隻道,“是很餓……初試的題目不難,我倒沒有太擔心,而且八月尚遠,若能過複試,想必終試應當會有不錯的成績的。”
紀常羲“哦”了聲,又笑道:“若阿槐連奪第一,程夫子肯定要樂開花了,說不定到時候,為名門女郎說媒的媒婆都要踏破我們棠園的大門。”
阿槐臉色不由得一紅:“夫子說那是天才才能做到的事兒,阿槐笨拙,基礎又比不過他人……”
紀常羲聽得皺眉,往他嘴裡塞了個糕點,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初試的結果很快出來,阿槐竟是第一名,紀常羲笑着調侃他“案首”,程夫子隻讓他再接再厲。
晚上霍韬看着他練招式,喝了一口悶酒,“你小子若真有讀書的天賦,我讓你去幹這行的龌龊事,是不是毀了你?”
那銳利的目光難得迷離,卻像是透過他在看别人,阿槐停下來,擦了擦臉上的汗:“我都不後悔,師父又何必後悔?”
霍韬聽罷,又仰頭喝了一大口酒,擺手道:“今日就到這裡,你回去吧。”
阿槐納悶,他知道霍韬幫助他,絕不是因他根骨奇佳,但阿槐想,時機未到,終有一天,霍韬會告訴他真正的原因。
四月棠園的垂絲海棠已漸漸綻放,令紀常羲欣喜的是,相裡千俞種下的那幾株西府海棠竟也有了幾個花苞,她寫信給遠在江都的相裡千俞,分享金陵的趣事。
二人的結與緣,遠遠比阿槐想得深。
複試過後,阿槐仍是第一名,離終試還有四月的時間,他答應了霍韬去錢塘運貨。
紀常羲聽聞此事後,顯然不樂意,問了他一句:“霍韬給你多少銀兩?”
阿槐愣了一下,随口編了個數:“五十兩。”
紀常羲道:“一百兩。”
阿槐問:“什麼?”
“我給你一百兩,阿槐,不要去錢塘,安心留在棠園準備考試,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