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槐知道自己在急什麼，但是正如霍韬所說，現在的他并不強大。

所以他沒有再反駁。

六月，又是夏日，這一天，未至申時，天色已昏沉下來，烏雲黑壓壓一片，這是風雨來前的征兆。

但這并不妨礙錢塘最大的酒樓醉霄樓裡衣香鬓影，竹音靡靡。

而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一道黑影迅速從窗戶掠進醉霄樓尚未點燈的雅間裡，卧在最隐秘的懸梁上，一動不動。

正是阿槐。

外面的雨已下起來，越來越大，屋檐積水一下一下打在窗外的美人蕉葉上，聽得人心急。

“嘎吱”輕微的一聲，有人推門而進，阿槐瞟了一眼，是來點燈的酒女，忙撤開了眼神——那酒女穿得輕薄，乳白色香肩裸露，媚眼如絲。

想必正是那位錢塘郡守府的楊公子最喜歡的酒女——妙珺。

妙珺點完燈後，又将香料倒入熏爐中，馥郁的香氣很快溢滿了整間房子，接着又有幾名酒女端着各式各樣的美酒佳肴進來，一一擺放好後便随妙珺一同出去。

阿槐側壓着的手臂已有些麻木，他微微轉了個身，鼻尖萦繞着的香氣熏得他昏昏欲睡，不由得想起紀常羲身上若有若無的海棠花香，不知她這時在做什麼，是在看書寫字，還是望着窗外雨打花瓣的場景呢？

想着想着，門外忽然傳來喧鬧聲，是楊铮摟着妙珺走進來了，身後跟着一群人。

那群人在門口站定，從中間分開，阿槐才瞧清楚還有一個穿着黑色鬥篷的男子，那男子摘下帽子，露出一張如玉般的臉，竟是二皇子蕭令澤。

定睛再一看，果然見相裡千俞身着紅衣，抱劍站在那群人中間。

楊铮恭謹地将主位讓給蕭令澤，摟着妙珺坐到下首，品着美酒，似乎覺得不夠，便道：“殿下見諒，我放蕩慣了，總覺得喝美酒怎能沒有絲竹音樂呢？不如讓妙珺獻上一曲，殿下以為如何？”

蕭令澤點頭，妙珺便坐在箜篌旁，素手彈了起來。

蕭令澤看樣子并沒有同楊铮周旋的意思，環視了一周，便直入主題：“楊公子是說，上清珠如今的下落，你也不知道？”

楊铮吃了一顆葡萄，“那玩意就是一顆珠子，當年梁世宗悲痛尚玄之死，便以珠代體，封于錦盒之中，至于藏在了何處，傳言隻說是密室，誰能知曉呢？而且那珠子除了跟雞蛋般大小，晚上會發光，也沒什麼稀奇的，殿下尋它做什麼？”

蕭令澤道：“父皇五十大壽在即，我想尋得上清珠作為壽辰獻禮。”

“殿下的孝心感人之至，”楊铮道，“隻是我當真不清楚，這事兒，恐怕秣陵那些南梁遺留下來的世家比我清楚些。”

“公子是指周、紀兩家？”

楊铮難得思慮了會，才答道：“紀氏……世宗時期并未得到重用，當時梁世宗屬意為尚玄挑選周家的女郎為皇太孫妃，周氏風頭無兩，想必定有知道些内情的人，殿下不若去一趟秣陵，問問周家太夫人。”

蕭令澤沉吟道：“好，多謝楊公子，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公子不必相送，盡興即可。”

蕭令澤走後，楊铮在妙珺的陪同下，又連喝了幾盞酒，才醉醺醺地離開。

阿槐待人都走盡，才從窗戶一躍而出。

他已有了些思路。

接連幾日，錢塘遺留的名人陵墓皆被盜，墓中陪葬之物都完好無損，錢财也沒有缺失，但都被翻得淩亂。

南府人士最重聲名與名譽，此等對死者大不敬之事很快便引起了衆人非議，楊铮隻好領命徹查此事，深夜潛伏在墓林中。

但奇怪的是，那盜賊消停了幾日，楊铮白白浪費了幾個晚上，憋着一肚子氣去醉霄樓喝酒，第二天卻又聽到盜賊盜墓的消息，這回不是名人陵墓，竟是尋常百姓的墓棺，一夜之間上百座墳地被掘，腐爛的屍體被亂扔在外頭，将路過的行人吓得幾乎靈魂出竅。

楊铮還躺在床上，醉得厲害，就被沖進門來的郡守老父親罵了個狗血淋頭，當下便知自己被那盜賊戲耍，發誓定要将盜賊親自捉拿、扒他三層皮，遂将郡守府的人馬都調走，将錢塘幾處墓林都圍了個遍。

當夜，盜賊沒出現。楊铮并不氣餒，第二夜仍在墓林守着。

卻沒料到，蕭牆禍起。

①金曹主貨币、鹽、鐵事——《後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