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擊即中。
霍韬對他贊歎有加,阿槐也沒有莽撞地再去問暗殺劉钊的本意是什麼,其實大抵猜也猜得出同蕭令澤有關,但若霍韬效忠的皇子赢了,那他也算是有從龍之功,何樂而不為呢?
将近年關的時候,阿槐負責将莊園裡的菜蔬運至紀府,離開紀府不過兩月時間,卻有着恍如隔世般的陌生。
他将菜筐搬到廚房,同廚娘寒暄了幾句,便準備離開。出門時,卻看見紀常羲孤身站在樹下,似是站得久了,手裡玩弄着從地上撿起來的葉片,結了薄薄的一層白霜。
顯然是在等他。
寒冬裡北風飒飒而來,她已穿上了白狐鬥篷,小臉藏在帽子下,看起來小巧可愛極了。
阿槐彎腰拱手:“女郎。”
紀常羲見他出來了,盈然帶笑,“我聽持漪說莊子今日要送菜過來,想着或許能見到阿槐,就過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真見到了。”
“天氣寒冷,女郎一向畏寒,何必冒着這麼大的風來見我呢?”
阿槐這麼問,心思其實已經不明而喻了,盡管他知道,紀常羲大抵不會意識到什麼,可是,他還是很想聽她說,聽她說,她有想過他。
“我不來見阿槐,阿槐會去見我嗎?”
對着紀常羲粲若明珠的眼眸,阿槐的那句“不會”便哽在了喉中,常羲,其實很懂他。
“你不去見我,那我就隻能來見你了!”紀常羲知他沉默,又笑着說,“阿槐,陪我走走吧。”
阿槐應好,在紀常羲身前小步走着,為她擋風引路。隻是二人無話,唯有沉默,北風的聲音在耳邊似被無限放大了,轟鳴作隆。
紀常羲又開了口:“阿槐,都說山雨欲來風滿樓,我怎麼覺得城雪欲來風也滿樓呢?這風好大啊,今年冬天是不是比去年冷了點?”
阿槐擡頭瞧了瞧天色,極暗極沉,飄着幾朵雲,顔色就如他穿的灰衣裳一般壓抑。
的确是下雪的前兆。
“或許是要下雪了,确實比去年冷了些。”阿槐說着低頭将被風刮下來的枯枝踢開,以防走在後頭的紀常羲被絆倒。
“那你冷不冷啊?我瞧着你穿的衣裳同去年一般厚度,要不要讓劉媽媽給你再做幾套,昨日持漪說要給簌簌做幾套來着,不如你們兩人一起做了,也省事,你下次來的時候時候帶去莊子裡。”
阿槐聞言隻覺心中暖烘烘的,不過還是婉拒了紀常羲的好意,“多謝女郎替我着想,不過阿槐不怕冷,這衣服已足夠禦寒。”
紀常羲顯然不信,扯住了他的袖角,阿槐回頭,便見紀常羲白皙的小手握上了他的右手,小小的一隻,幾乎被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
阿槐下意識想就此回握住她,但紀常羲已抽出手去,杏眼仍含着笑意:“阿槐當真不怕冷,穿這麼點手跟暖爐一樣。”
阿槐掩住眼底的羞赧之色,低低應了一句,“阿槐不會欺騙女郎。”
紀常羲揚眉一笑:“我也不會欺騙阿槐呀。”
阿槐沒料到倒教她反将一軍,耳尖紅得仿佛能滴出血來,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繼續往前走了。
隻是天不遂人願,秣陵的冬天再冷,都沒有落雪。
倒是初春的時候,一場盼了許久的雪才姗姗來遲。
初雪來時,阿槐還在山上随着老劉捕捉野獸,雪漸漸下大了,山路難行,阿槐舉目遠眺,但見遠方的村莊樹木依稀可見,仿佛雪雕玉砌一般,漫山遍野的白,純淨得不像這世間能擁有的東西。
不知道棠園如今是怎樣的風景。
紀常羲應當在漫天飛雪中,叫上持漪,圍爐煮茶了吧。
若他還在棠園,應當會陪着紀常羲下棋,然後随她耍賴悔棋,或者是,故意輸給她。
阿槐這般想着,愈覺孤寂。
棠園裡的景象,在雪之下,樹枝梢頭也覆滿了白色,而紀常羲一邊歎息今年的海棠可能不會如期綻放,一邊吩咐持漪備了席面,正如阿槐所想那般,圍爐煮茶。
但沒有下棋,倒是捧了本書,一手拿着羊羔筆,佯裝認真。
本一派安詳之景,卻被急匆匆趕來的侍衛打破,侍衛前言不搭後語,隻讓紀常羲快去紀夫人院子裡,說是夫人突然病重在床。
紀常羲愣了一下,手中的筆猛然掉落在桌面上,筆尖在幹淨的紙面上暈成墨色的荷葉。她下意識回眸去尋持漪,隻見持漪神色悲痛,顯然早知周妏禾之病,心裡便如擂鼓作響,不安得緊。
□□色的裙擺如海棠花一般蕩開在眼前,紀常羲已拔腿向主院跑去。
甚至連狐裘都沒來得及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