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旌描出了她的身形,勾勒了她散落的幾縷頭發,卻不知該怎樣畫她的臉。
徐醒的眉眼很像先帝。算不得柔情卻充滿平和。
他從未告訴過徐醒,每每她注視着他時,他都覺得仿佛是先帝在透過她的雙眼審視着他。因此他常常刻意逃避,生怕自己不小心露了怯。
而此刻徐醒合着雙眼,那令徐望旌膽顫的部分被隐去,讓他忍不住細細觀察徐醒的臉。
她的嘴唇像太後。徐望旌很喜歡她塗了口脂的樣子,紅潤的唇色顯得她氣血充盈,格外漂亮。
在先帝剛離世的那段時間裡,徐醒的嘴唇總是蒼白的。蒼白的唇瓣展露着她的脆弱、她的疲憊。徐望旌每每見了,都覺得心裡像被針紮了一樣難受。
如今她能如此平靜地在他身邊睡着,徐望旌已經感到很滿足了。
直到這幅畫完成,徐醒都沒有從夢中醒來。不知是夢到了什麼高興事,以至于嘴角都翹起了。
“做了一個什麼樣的美夢呢?”
徐望旌注視着她,輕聲問。
夢中的徐醒沒有聽到徐望旌的聲音。
她又夢到父皇了。
她夢見幼時的自己也像現在坐在哥哥身邊一樣,在父皇身邊看書。
有時她無聊了,便湊過去看父皇手裡的奏折。半天看不明白,就去徒手抓着糕點往父皇嘴裡塞。
這時候,父皇往往會配合着張嘴任她投喂,但偶爾忙得實在顧不上她,就隻能讓她自己在一邊玩。
玩着玩着,她不知不覺睡着了。
徐醒是被身上的酸痛疼醒的。
在這裡休息實在算不上舒服,就算墊了軟枕,睡久了也還是會腰酸背痛。
燭華和藍采已經回來了,徐望旌仍端坐在她身側處理政務。
燭華為徐醒端來了花茶,徐醒連喝了幾口茶,還是覺得恍惚。
對了,父皇已經不在了,現在坐在那個位置的人是徐望旌。
“别喝太急,小心嗆着。”從妹妹剛睜眼就開始密切關注着的徐望旌見她喝得太急,出言提醒。
話還沒說完,徐醒果真就被一口茶水嗆得咳嗽起來。燭華忙将茶杯從她手中拿走,徐望旌無奈地放下手中的事情為她拍背順氣。
徐醒尴尬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藍采回:“回殿下,剛到了申時。”
“晚上的接風宴準備得如何了?”見到藍采,徐醒順口問。
“已經準備妥當了,殿下還有什麼别的吩咐?小的這就讓他們去做。”
徐醒搖頭,徐望旌忽然伸出手,幫她把方才睡時散落的發絲别到耳後:“頭發都亂了。”
這是在提醒她再不回去梳妝就要來不及了。
“好吧,那就晚上見。外面日頭還大嗎?”徐醒明白他的意思,起身看向外面。
“殿下,此時多少還是有些熱的,但等到開宴時,日頭也該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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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皆知顯王與先帝隔閡甚深,此番得太後召回,皇城中的權貴們都有些摸不準太後和陛下如今對顯王的态度。
更何況,榮陽公主已經有數月未曾露面了。
聽說公主此番會出現,各家很早就開始試探詢問能否帶家中子女一同赴宴。一得到肯定的消息,他們便立刻着手準備,送進宮給公主的東西幾乎要與給顯王的一樣多了。
回到鳳臨宮,燭華邊吩咐着宮女們為公主重新梳妝,邊叫來樓坱囑咐:“晚上人多眼雜,你定要時時護在殿下身邊,别叫一些雜七雜八的人近了殿下的身,明白嗎?”
徐醒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哪裡會有什麼雜七雜八的人。這是在宮裡,不用那麼緊張。”
宮裡難得舉辦此類宴會,從宮門開始便一路張燈結彩。
這次接風宴别出心裁地将地點設在了禦花園。園中大小亭台、花間岸邊都布置了漂亮的彩燈,樹上更是墜着一顆顆發着光的珍珠寶石,在燈光映照下格外炫目。
許多人是第一次有幸跟随家中長輩進宮,就是進過宮的也少有來過禦花園的。他們老老實實跟在長輩身後,随着宮侍的指引規矩落座。
除了世家勳貴,入宮赴宴的還有太學中人。太學學子參加宮宴是徐望旌登基後才被允準的。
他們大多出身寒門,有自視清高不屑與權貴同流合污的、有還未入太學便被收作門生的、也有觀望已久躊躇不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