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至善顫抖的手告示一切,裴歌令偏過頭,怨恨的眼神也射向裴至善,随後憤怒地禦劍飛離。
江見晚問:“她去哪。”
“禁地。”
“那我們也去吧。”
裴至善遲遲沒有動作,直直跪在江見晚腳邊,而後叩首,字字泣血,句句悲痛:“兒有罪。”
江見晚沒懂,于是輕飄飄一句落下:“何罪?”
音很輕,但于裴至善,是如千山重,他胸膛快速起伏,後重重呼出氣,一字一頓道:
“罪不可說,故先請罪!”
是什麼罪呢?什麼罪需要提前請罪?
江見晚擡頭望天,天上有一處陰雲密布,鬼氣也開始盤上,逐漸彌漫,問:“那是禁地嗎?”
禁地數千冤魂若是真的,雲山裴氏當是千古未有的罪人。
江見晚正要禦劍,卻發現自己對這具身體失去了控制,隻聽這具身體開口:“不好!歌令有難!”
她被帶着來到了禁地。
這無草,無水。
這明明如白晝,地一路平坦,但就是叫人壓抑。
裴氏主靈力彙聚一點,于是天色驟變,狂風而起,黑雲似乎壓着頭頂般罩在頭上。
一團團黑氣冒出,江見晚就這麼看着,心中思索。
果然是數千冤魂。它們慘叫着,它們掙紮着,明明無實體的魂魄狀,卻伸出一雙雙血淋淋的手,想要将裴氏主拽到地底。
有一巨大的陣法壓在冤魂上,許是年久,又随着冤魂怨念逐漸加深,導緻陣法處于随時就可以消失的狀态。
“歌令呢!”裴氏主一擡手,便歸還一時的甯靜。
如此強大的實力,怎麼會一點名聲也無,江見晚皺眉。
“她死了。”一道冷漠的聲傳來。
溫川謹踩着血水,穿過黑霧,路過的枯骨全部向後躲避,白衣青年于黑天冤魂中走出。
“你是何人!”裴氏主質問道。
“虎毒尚不食子,你這作為,與邪修有何區别!裴恩民,你愧對你父親為你取的名。”溫川謹背手,明明是平靜無波的眼,卻無形給人壓迫。
裴氏主一怔:“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溫川謹劃過一絲不忍:“親自推自己兒女入火坑,你難受嗎?看着他們被這萬千邪念侵蝕時,你後悔嗎?選擇當家主,守着裴氏數萬年的秘密,你想過放棄嗎?”
裴氏主頓住,長歎一口氣:“你怎麼知道的。”
“裴氏家訓第一條。”
“生前澤民,冤死亦不可殺民。”裴至善低吟。
江見晚發現自己逐漸有了實體,意識開始剝離裴氏主,最後出現在溫川謹的身邊,這一反轉讓她再一次陷入矛盾中,困在知道和不懂之間。
陣法忽明忽暗,似乎再也壓不住蠻橫的邪念。
“被最敬愛的父親,推入這,一瞬滋生萬千邪念。但是他們卻始終謹記不可殺無辜,于是拼命壓住那些失去理智的魂魄。耗費先前積攢的功德,最後徹底消散,再也不入輪回。裴氏當真還要繼續獨自堅守秘密嗎?”
一向堅強的裴氏主失态了,他哽咽着:“小友不知啊,這些邪念乃是上古遺留,但凡洩露一點,便足以颠覆日月。”
江見晚終于出聲:“裴氏人有什麼特别嗎?同是人,為什麼冤死滋生怨氣,依舊謹記自己的家訓,記得死後仍不可以殺無辜。記得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能無怨無悔去踐行呢?”
“是啊,我也想知道。”
“你不知道,卻還是繼續這麼做。那誕生裴氏豈不是注定為最後一世?對他們公平嗎?”江見晚問道。
裴氏主雙手一揚,後放下,沉默片刻,深深地看一眼江見晚:“使命,這是我們裴氏使命。我們甘心。”
“你是姓江,對嗎?江小友。”裴氏主緩了緩語氣道。
“我姓江。”江見晚點頭。
裴氏主突然笑了,下一秒眼神狠厲,向江見晚揮出一掌。江見晚根本沒時間反應,或許給她時間,也逃不了。
她跌落在白骨上,吐出的血将那白也逐漸浸染成血紅。
她想要爬起,卻渾身出不了力,眼前朦胧,好像有人朝她飛來。
隻是,追來的人拿着劍穿過了她的丹田,貫徹心扉的痛襲擊腦海,江見晚眉間有汗,唇瓣一瞬慘白。
她試圖重新調用自己的靈力,卻發現好不容易聚起的靈力團很快消散,江見晚最終選擇放棄掙紮。
她就這樣去感受着自己元嬰的修為快速跌落。
直到她……再也感受不到靈力波動了。
她好像知道人的絕望是什麼了,被黑暗吞噬的那刻,江見晚覺得人好複雜。
為什麼既可以無私又自私,為什麼相愛最後無情,為什麼老是這麼善變。
為什麼剛剛還在好好說話,下一秒就出死手。
所以她要死了嗎?
看不懂蒼生的她當真能護住蒼生嗎?
就在江見晚受了一擊後,溫川謹眼神也變了。
“你做什麼!”
溫川謹拿出符篆快速丢在空中,跑至江見晚旁,擊退了裴至善。
裴至善不在意,反而笑着道:“不必擔心,我說過,還欠半條人情。”
說着,他開始以自身的靈力傳輸至江見晚身上,效果顯著。
原先卡在元嬰期初期的江見晚,逐步走向了中期。
等丹田修複時,裴至善便有些站不住腳,搖晃幾下,勉強穩住,就退到了裴氏主的後面。
裴氏主此刻又挂上慈祥的笑容,卻讓人覺得假惺惺。
“你認得我?”裴氏主沉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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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混亂,山下杜家也有了異樣。
“阿姐!你怎麼了?”
杜見喜結束一日的修煉,睜眼就看見他親愛的阿姐一臉痛苦地拍着腦袋。
他使勁想讓她松開手,很可惜,沒有一點作用。
于是他急得團團轉。
杜玉腦海中閃過許多以前記憶中沒有的,而這多出來的記憶就在告知着自己,一開始她對裴氏的敵意都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