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和尚，你快下來！”
“樹上不能站人，那位師傅，快下來。”
祿存和尚一聽不能站人，立即就盤腿坐下了。一個細長的樹幹，他坐着倒是穩穩當當的。祿存和尚長得好，日角珠庭的，頗有些年紀輕輕便已得道的高僧模樣。
他端着這樣一幅好相貌，再那麼盤腿一坐，唬得衙役們一愣一愣的。本還預備抽刀好生與這不聽話的和尚聊聊，這會兒倒是兩兩相望有些不知所措了。
偏祿存和尚還一臉随意，擡手示意衙役們身後的戲台：“開場了。”
衙役們本能回頭，就見着永昌戲班上場了。他們再次相互看看，默契決定算了，畢竟這和尚看上去是個有身手的，跟普通百姓不同。和尚不過是想看個戲罷了，沒必要起沖突啊。
看戲，看戲！
永昌戲班唱的也是老戲《千手觀音》說的是千手觀音誕生的故事。
這千手觀音原是普通百姓人家的一個姑娘，勤勞善良。無奈世道不好，天災人禍頻發，百姓遭逢疫病。相傳要阻止疫病，需要以妙齡女子的人肉作為藥引。姑娘為了拯救百姓砍掉了自己雙手，後來災難過去了。百姓為了感謝姑娘，就一人為姑娘塑了泥身，還每個百姓都送了姑娘一隻泥手。姑娘感動百姓之舉，将百姓的泥塑手臂都裝在了泥身上。
上天被姑娘和百姓的善感動，讓姑娘得道成了千手觀音。
這戲百姓也時常看，不過都是拿來唱的，隻有抵禦災禍，才會上一些打鬥的場面。戲嘛，不都是這樣？所以戲好不好，前後劇情銜接交代得好不好，主要就看戲台上角兒好不好。
但這永昌戲班的《千手觀音》卻是不同。
别的戲班，觀音出世，用的是唱，是角兒的身法飄逸，瞧着似仙似佛。永昌戲班卻是在戲台上左側忽然冒出來許多白煙，煙霧缭繞之中好似有山巒隐約可見，等葉淮山扮相的觀音在白煙中出現，仿佛真的是觀音現世而來。
“觀音？觀音啊！”
戲台下百姓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甚至有那迷信的百姓噗通就跪了下來，朝戲台上跪拜，一時百姓呼喊得熱鬧，全是觀音現世。
卻是很快，彌漫煙霧将戲台整個籠罩，等煙霧迅速散去，就是一個普通百姓家的姑娘，以及熙熙攘攘的百姓在戲台上，姑娘與東家、西家打着招呼，好不熱鬧。
看戲的百姓都還沒成觀音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就陷入這熱鬧的場景。
然後他們很快就發現永昌戲班的戲台可真不一般。
戲台上時不時村落瞧着似真似假的，村民的屋子也好似真的一樣。
商會管事甲道：“永昌戲班當真是出人意料啊。”
許偏安但笑不語。
王景略見他如此，也笑說：“看來後頭還有好戲看。”
幾句話的功夫，戲台上已經從溫馨的鄉村生活變成了民不聊生的災禍生活，姑娘跟着父母時不時穿梭在生病的百姓之中，幫他們治病救人。可是很快，大雨傾盆，到處都是污水聚積……
戲台頂上，竟然當真落下瓢潑大雨，迅速将戲台整個都籠罩在大雨中，戲台上來回奔跑救人間隙，戲台上的積水飛濺，坐在最前頭的百姓仰着臉，還能感受到些些的水落在臉上或身上。
百姓被震動的，紛紛仰頭，想要看天是不是下雨了。
沒有！
百姓又改而想去看戲台棚頂，想看看這大雨是怎麼下來的。沒等他們研究明白，戲台上的百姓開始一個個倒下在戲台上。
“怎麼了？怎麼了？”
百姓都開始群情投入，甚至有想沖上戲台去看看戲台上的人怎麼了，怎麼忽然就倒下了？
原本盡數守在外頭的衙役，一早得了永昌戲班班主觀山海的吩咐，分了些人手在戲台前頭守着。本他們還不以為然，隻當是永昌戲班太多多慮，但守戲台，能在近處看戲，衙役從善如流也便答應了。
沒曾想遇到這般震撼的場面，連他們都被震住了，好在觀山海提醒了句，他們才回過神來，趕緊将前頭的百姓安撫下去，也一個個在戲台下奔跑起來，告訴大家不是真的，是戲！
看戲的百姓好不容易被安撫下來，又去看台上的戲。卻是這會兒戲台上已經演到了姑娘和鄉野大夫背着藥箱救治倒下的百姓。但是越來越多的百姓死去，在戲台一角疊成了屍山。
戲台下，百姓感同身受跟着揪心起來。
卻是很快鄉野大夫找到一本隻有幾頁的醫書，很快都在傳說藥引需要妙齡女子的手上肉。村中有姑娘的人家頓時人人自危起來，大門緊鎖。
村中很快發生夜闖有閨女的人家，夜半被人強行闖入家門，差點發生慘案。
村中因為疫病以及這種夜半搶閨女弄得越發風聲鶴唳。
姑娘主動站出來，砍掉自己雙手讓大夫人藥。當戲台上兩隻手臂被砍掉飛出去，戲台下百姓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就要往台上沖。守着的衙役差點都沖上去了，還在觀山海早帶着戲班的小小子攔着，大喊衙役，叫上他們一起制止。
這戲台算是保住了！
戲繼續下去，百姓的病好了。百姓偷偷聚在一起商量為姑娘塑泥身，感謝她的付出。
看着百姓趁着夜色，聚在一起，偷偷你一把我一把地塑泥身，戲台下的百姓再次沉浸其中，深受感動。
戲台上，百姓不僅給姑娘做了泥身，還偷偷地半夜一個個翻進廟裡，給要泥身送手臂，很快就聚集了成百上千的手臂。
善良的姑娘收下看所有的手臂，在百姓的提議下都裝在了泥身上。
半夜，村中降下金光，佛主感念姑娘的大善之心，姑娘得道被封千手觀音。
最終大幕落下。
戲台下掌聲雷動！喝彩聲此起彼伏，甚至還有往戲台上扔瓜果的，當真是十分熱鬧。
“哎，你看清楚沒，金光怎麼出現的？”
“都怪前面的站起來，我都看不到了！”
“就是就是！前面的不許站起來看啊！”
“還有最後那千手觀音怎麼手都會動的，看起來真的一樣！”
“永昌戲班的戲當真精彩！”
“從前隻聽說永昌戲班的戲好，沒想到啊，當真是！當真是！哎呀，總之是精彩啊！”
“我說那沒來的才叫可惜啊！”
“你投誰啊？這頭名肯定是永昌戲班的了！”
“那也說不定，午後說不定還有更好的。可惜午後咱們就無法投票了，怎麼就不能一人看上一天再投票呢。”
百姓依依不舍，不想離開。前頭商會人員已經在一個個收集票據，以備一會兒當着百姓的面唱票，當場就會決出兩個戲班誰勝誰敗。不過看百姓的熱烈程度，這結果也是顯然易見了。
高台亭子裡，評委們的選票，除了涉及永昌戲班的許偏安也都收了上去。許偏安這回沒辦法投，但午後的那兩個戲班對決，他是能投的。
商會會長笑說：“我看啊，這結果已定，永昌戲班赢定了。當初南苑宅子，還當是最好的戲了，沒曾想今兒又聽着一場好戲。許先生，我可這會兒就開始期待後頭永昌戲班要讓我們看見什麼模樣的戲了。”
“會長言重了。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罷了。”許偏安笑着推拉，對後頭的戲是半點也沒要透露的意思。
對面樹上的祿存和尚對唱票投票沒什麼興緻。這戲唱完了，他沒下樹，目光落到了高台上許偏安身上，盤算着他是要跟王景略、商會那些人一道，還是要與永昌戲班的人一道。
這戲有意思，這能折騰出這場戲的許偏安豈不是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