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間的病房像一隻擱淺的玻璃魚缸,餘歲安獨自蜷縮在消毒水編織的繭裡。
“徐姐姐...”她的小手指在藍白條紋被單上抓出褶皺,“夕夕姐姐是不是讨厭安安了?”
徐以安看着安安不安的模樣,心間一皺,借着整理枕頭的動作掩飾情緒,“怎麼會呢?”喉間卻像被棉絮堵住,哽了哽喉嚨,“安安這麼乖...”
“那她為什麼不來看我?”
“咳咳咳~”小女孩倏地劇烈咳嗽起來,監測儀發出急促警報,“前天晚上…咳咳...張阿姨給我推止疼藥的時候...”
頓了頓,她伸出三根手指,腕骨嶙峋如将折的玉簪,“我數着點滴數到了第一千三百五十七下,夕夕姐姐說過...數到一萬就能見到彩虹...”
徐以安手僵在半空,移開視線,“夕夕姐姐最近工作比較忙…”
餘歲安眸中滿是失落,歎了口氣:“我知道夕夕在晚上上班,很辛苦,我不該打擾她。可我真的好想她,她以前每天都會給我帶好吃的,會陪我聊天,給我講好多有趣的故事。”
徐以安咬了咬舌尖,擡起手揉了揉餘歲安的發頂,“姐姐知道你想她了,我想,你夕夕姐姐一定也很想你。”
“夕夕姐姐也總這樣揉我的腦袋。”餘歲安揪住徐以安的白大褂下擺,小聲問:“徐姐姐,你能不能再揉一下我的頭啊?”
徐以安鼻腔又一酸,擡起手,揉了兩下。
滾燙的淚珠砸在藍條紋病号服上,洇出深色斑點,餘歲安嗚嗚咽咽地問:“徐姐姐,你說夕夕姐姐還記得我嗎?”
徐以安思忖半晌,她發現自己完全猜不到楚懷夕的想法,想不到她為什麼要接近安安,猜不到她為什麼會對安安這麼好。
她抿了抿唇,點頭,“當然記得,夕夕姐姐那麼喜歡你,怎麼會忘記你呢。”
許久後,徐以安從病房出來,靠在冰涼的瓷磚牆上,消毒水的氣味刺得眼眶發酸。
她終于意識到自己有多自以為是。自以為是的認為楚懷夕給予安安的全是虛情,自以為是的以為安安需要的是自己。
原來,她才是那個會讓安安受傷的人。
此後的一周裡,愧疚難安的徐以安将自己切割成精密運轉的醫療儀器。
晨間查房時會在安安床頭放可口的甜點,午後交接班間隙會給她講《小王子》,深夜值班時用聽診器捕捉她胸腔裡日漸衰弱的潮汐。
直到某個雨夜,餘歲安攥着有點褪色的芭比娃娃突然開口:“徐姐姐,今天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徐以安笑了笑,“好啊。”
餘歲安講的是楚懷夕版本的《海的女兒》。
人魚公主的眼淚會變成珍珠,但當她愛上人類醫生後,珍珠就化成了消毒水的味道。
“夕夕姐姐說,醫生姐姐的聽診器可以聽見人魚公主的心跳。徐姐姐,是這樣嗎?”
徐以安抿了抿唇,“嗯,可以聽到。”
餘歲安突然從枕頭下抽出畫冊,丙烯顔料在月光下泛着幽藍,“徐姐姐,你看,這是夕夕姐姐畫的醫院樓頂的晚霞。”
徐以安接過畫冊,垂眸看着并肩站在晚霞中的兩人。她想起那天楚懷夕問她,“徐以安,你血管裡流的到底是血還是生理鹽水?”
她想,大概是生理鹽水吧。
餘歲安帶着哽咽的聲音将徐以安的思緒拽了回來,“徐姐姐,昨晚我夢到夕夕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