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歡會的氣氛被推向高潮。顧昕瑤的小品笑料不斷,她誇張的表演引得滿堂喝彩。沈清言的小提琴獨奏如冷冽清泉流淌過喧嚣,她站在舞台中央,身姿挺拔,琴弓在弦上優雅滑動,流淌出的《沉思》哀婉而深邃,帶着一種克制的、内斂的力量,讓喧鬧的會場有了片刻的沉靜。許知微坐在台下,聽着那熟悉的旋律,思緒卻不由自主飄回了北方基地的極光之夜,淩霜亮晶晶的眼睛和緊握的手……她強迫自己回神,目光落在沈清言專注的側影上,帶着一絲複雜的感念。
琴音最後一個尾音消散在空氣中,掌聲雷動。沈清言微微鞠躬,目光下意識地投向許知微的方向,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她想問:“剛剛我拉得怎麼樣?” 這是她練習了很久的曲子,隻為這一刻。
然而,她的目光觸及許知微的瞬間,所有的期待如同被冰水澆滅。
許知微根本沒有在看她。她的視線,如同被無形的磁石牢牢吸附,越過攢動的人頭,死死鎖在舞台側幕。下一個節目即将開始,主持人報幕的聲音帶着激動:
“下面請欣賞,由林夏帶來的民族舞——《羽》!”
舞台燈光倏然暗下,隻餘一束清冷的追光打在舞台中央。音樂起,是空靈的笛聲混合着悠遠的鼓點,如同遠古的呼喚。
林夏的身影,在光束中緩緩浮現。
她不再是辦公室裡那個明媚跳脫、會吃醋會生氣的女孩。此刻的她,穿着一身水藍色的紗裙,裙擺如流動的湖水,點綴着銀色的翎羽紋飾。長發松松挽起,露出修長如天鵝般的脖頸。臉上是沉靜的、近乎神聖的表情。
第一個動作,是緩慢的擡臂。指尖纖細,如同初生的羽翼試探着觸碰蒼穹。每一個關節的延展都帶着驚人的控制力,柔和卻不失力量。腰肢柔軟得不可思議,随着音樂的起伏如水波般蕩漾,每一次擰轉都劃出驚心動魄的弧線。
許知微的呼吸,在第一個音符響起時就停滞了。她忘記了北方基地的淩霜,忘記了沈清言剛剛結束的琴音,忘記了顧昕瑤的起哄,忘記了蘇源的界限,甚至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方。她的世界裡,隻剩下光束中那個翩然起舞的身影。
林夏的舞姿,是力與美的完美融合。旋轉時,裙擺飛揚,如孔雀開屏,銀色的翎羽在燈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暈,仿佛真的化身即将翺翔九天的神鳥。跳躍時,身姿輕盈靈動,足尖點地如蜻蜓掠水,帶着一種掙脫地心引力的自由。下腰時,身體彎折成不可思議的優美弧度,脆弱與堅韌在她身上達到了奇異的統一。
她的眼神時而迷離,仿佛追尋着天際的流雲;時而堅毅,如同搏擊長風的孤鷹;時而又帶着一絲少女的嬌憨,在某個俏皮的甩袖動作中流露出來。汗水漸漸浸濕她額角的碎發,貼在光潔的皮膚上,非但不顯狼狽,反而添了幾分驚心動魄的真實與野性之美。
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地踩在許知微的心跳上
每一次旋轉,都像在攪動她沉寂已久的心湖
每一次伸展,都仿佛在無聲地叩問她靈魂深處的囚籠。
許知微坐在那裡,身體僵硬,血液卻在四肢百骸裡奔湧、沸騰。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窒息的悸動。那不是欣賞,不是贊歎,是一種靈魂被徹底攫取、被強行拽入另一個維度的震撼與沉淪。
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胸腔裡,那顆心髒在瘋狂地、失控地撞擊着肋骨,發出擂鼓般的轟鳴。周遭的掌聲、喝彩聲、甚至音樂聲,都像隔着一層厚重的毛玻璃,變得模糊而遙遠。她的五感,她的理智,她的靈魂,全部被那個光束中的身影所占據。
一種無比清晰、無比強烈的認知,如同閃電般劈開了她所有的猶豫、所有關于年齡的顧慮、所有過去的傷痕和未來的不确定:
我愛她。
我愛這個在舞台上發光的、比我小8歲的女孩——林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