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搖地動之下,眼前場景變換,再一睜眼,已是一片陌生天地。
周圍一片昏暗,伸手不見五指,腳下的地略顯不平,所觸及到的邊壁也是崎岖不平,更有潮濕之氣,耳邊隐隐傳來落水滴答的聲音。
殷白溪微微皺眉,謹慎地屏住呼吸,略微側頭,卻聽到了距離極近的一道呼吸聲。
遲疑一瞬,出聲道:“虞青淩?”
“嗯?”
那人出聲,确實是虞青淩的聲音。
殷白溪并未放松警惕,面上帶上幾分笑意,開口:“師弟可知此是何處?”
不知虞青淩是否是察覺到了他的警惕,略一停頓後,稍顯話多地解釋道:“莫約是在山洞中,我幼時很喜入山尋偏僻處修煉,常居山洞,此處邊壁與足下皆崎岖不平,遠處更有水滴之聲,大概是個有活水所通的溶蝕山洞。”
殷白溪不動聲色:“平日裡師弟有這樣話多嗎?”
“……”
山洞歸于寂靜,虞青淩又不說話了。
等了片刻,虞青淩開口:“我……”
殷白溪打斷他:“好了,師弟,物歸原主,劍先還給你罷。”
說着,便将青霜劍扔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虞青淩似是也明白過來,接劍将劍插入劍鞘,随着長劍滑入劍鞘的聲音在山洞内回響,虞青淩道:“師兄。”
“嗯,我在。”殷白溪笑,總算擡步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他在這樣昏暗的環境下,認不出人,但長兄送給弟弟的劍,還會認不出主人嗎?
看來此人确實是貨真價實的虞青淩。
殷白溪擡手摸索了一下,先是摸到了一點堅硬的東西,微微一頓,又細細摸了下,感受到身前的人後撤一步,才反應過來——他這樣趁着昏暗,随意摸人的舉動,似乎有些孟浪。
“師兄。”
虞青淩的聲音低低響起,聽上去不像是生氣。
殷白溪便又放下心來,笑吟吟道:“師弟不妨伸隻手給我?我牽着你,也安心些。”
虞青淩又不說話了。
殷白溪相當有耐心,哪怕是在這樣未知的險境中,他也在虞青淩的沉默中品出幾分可愛。
一陣輕輕的衣服布料摩擦的聲音響起後,一隻手輕輕抓住殷白溪的手。
掌心貼着掌心,交叉緊緊握住。
殷白溪微微一頓,有幾分意外。
若不是青霜劍确認了主人,他是真要再懷疑懷疑這人的真假了。
這是那個冰清玉潔拒人于千裡之外的虞青淩的做得出來的事?
即使心中訝異,但在略一遲疑後,他沒有拒絕這樣的接觸。
……他以前也牽過許多人的手,卻從來沒有哪一次讓他有這種感覺,牽的很緊,卻又很松,沒有絲毫痛感,隻有讓人覺得踏實的、緊密相貼的親密。
心跳亂了一拍,呼吸也不自覺急促幾分。
一切的感覺都是轉瞬即逝。
快得讓殷白溪還未察覺任何不對勁,便消逝了。
“……确定了此處是山洞,卻還未知這此中有何危險,又有何陰謀,坐以待斃并非長久之計,我們不妨去探查一番?”
殷白溪談起正事。
又低又冷的聲音自身邊不遠的地方響起:“嗯。”
他們二人便牽着手,在這完全看不見前路的環境中緩慢行進。
殷白溪扶着山壁,虞青淩走在他外側。
手下的觸感崎岖而尖銳,稍不注意便有割傷的風險,殷白溪常年練劍,手心早被磨出了老繭,因此摸着這山壁走倒還算順暢,隻是時不時會有水流從山壁上滑下,他便沾了一袖子水。
不知走了多久,兩人的手心都發起燙來,無盡的黑暗仿佛沒有頭一般。
殷白溪怕虞青淩無聊,便開口沒話找話地找了些話題。
“師弟想聽聽三年前霧隐山的事嗎?”
“嗯?”
虞青淩的聲音平靜又淡冷,聽上去并未受到時間流逝和昏暗環境的影響。
殷白溪也不在意,道:“三年前,我在霧影山附近遊曆,最初的霧隐山,隻是一座很小很小的山,山上有零星的幾個村子,日子平靜也祥和。”
“我去那方遊曆的時候,便是一家村民接納了我,他們家有個很可愛的小女孩,三歲的模樣,很乖巧,也很聽話,我還給她用草繩編了幾隻鳳凰。”
“後來,我離開霧影山前往凡間國都,剛行出不過千裡,便察覺霧影山的方向有通天邪氣溢出。”
“轉身之際,霧影山方圓千裡,都被邪魔吞噬,那一片平地起高山,都是用人的性命堆成。”
“霧隐山三百萬邪魔,都是劊子手。”
殷白溪歎了口氣,語氣松快,卻聽不出多少真正的輕松:“蒼陽劍鎮壓了邪魔,卻沒法救已逝去的人,我後來又去霧影山深處看了一次,那村子已經沒了。”
“無間邪魔,食人肉,吞人骨。”
“我連他們的屍骨都尋不到。”
這是他短短二十幾年人生中,世界所贈予他的,一個蒼白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