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人?”黑娃渾身已被汗水浸濕,方才不知發生了什麼,他被按在地上之後的瞬間渾身如遭雷劈,疼得腦子一片空白。現在不疼了,整個人軟趴趴伏在地上,依然被人掐着後脖頸動彈不得。他看不見身後的人,隻能看見柏子仁蹲在自己身邊垂下的衣擺,看起來華貴不凡。
“你私闖民宅還問我們是什麼人?”柏子仁道。
“官……官爺?不知二位官爺……”黑娃聲音已經十分虛弱,連說話都要攢一攢力氣半句半句的來,柏子仁沒耐心聽他講完,直接打斷道:“我是你過世多年的阿翁,今日回來看你了。”
“阿……阿翁?”黑娃拼死掙紮着想回頭看一眼,力氣實在太小,柏子仁手上幾乎不用使力便能将他的臉嚴絲合縫貼在地面上。
“诶,乖孫。阿翁且問你,你與元娘有何仇怨,為何這般恨她?”
“你究竟是……”黑娃劇烈掙紮起來,回光返照一般生出了股子氣力,柏子仁掐着黑娃的手往下用力一抻,黑娃悶哼一聲,仿佛神魂出竅了一瞬,頓時又軟了下去。
“你要是不說,阿翁可就隻能帶你一起走了。”柏子仁輕聲道,說着掐着他的拇指又加了幾分力。
“我說……”黑娃已經徹底脫了力,氣若遊絲道:“她乃罪犯之後,家裡人搜刮民财貪污那麼多銀錢,我……我不過是替天行道。”
“你怎知她是罪犯之後?”
“我……我就是知道,雖然我隻遙遙看過她一眼,但我就是知道,她的眼神,那麼小個孩子,妖得很……可惜……沒人信我,錢沒拿到一分還害得我挨闆子坐牢。”他呼呼嗬氣,拉風箱一般,“你看,她就是害人精,我聽說她不嫁人……卻又整日跟妓女勾結在一起,還跑去做死人勾當。”
“哦?乖孫還真是路見不平,行俠仗義呢?”
“對……對啊!我那日本想去張家偷點錢财,結果……結果親眼看見……看見她在剖她師父的屍體!這個妖女……”
“乖孫,你現在會認字了?”柏子仁打斷他突然問道。
“你……”黑娃蓄了點力氣,又掙紮着想回頭看一眼,“你連這個都知道?”
“你從書房偷的那張紙呢,給了阿翁,阿翁就不帶你走了。”柏子仁沒使力就将他按了回去。
“呵呵呵呵……早被我燒沒了,我不認識字,我說了,我直覺很準,那就是個妖女……”
“行,阿翁的話問完了,你還算乖巧,阿翁這就送你走。”黑娃周身被一團霧卷住,柏子仁将他從地上拎了起來,然後他掏出因果眼來往空中一抛,亮着一半銘文的因果眼漂浮在半空灑下一片薄薄的金光,柏子仁在金光中看見了什麼東西,伸手在虛空中一抓又一拽,陸清止突然看見他手裡拽住的是一根紅線,這線如水一般還在流動,似是由無數細小銘文形成,還來不及細看便被柏子仁一把拽斷了,同時被濃霧包裹住的黑娃也原地消失不翼而飛了。
“你把他弄到哪裡去了?”陸清止問柏子仁。
“哎呦!”柏子仁一拍自己的腦門,裝模做樣道:“神君現在才問是不是有點晚了?”他沖陸清止笑道:“我将這不聽話的兒孫送到海外一個孤島上去了,讓他在那好好修身養性一番,重新學學做人。”
“剛剛好像從他身上拽斷了什麼東西?”
“唔?你也看見了?”柏子仁想了想,“楚離說他能看見他恩人的轉世你還記不得?”
陸清止點頭。
“現在這因果眼啟動之後我也能看見一些東西,又是亂七八糟的線,又是色彩缤紛的霧,模模糊糊也看不太真切,但我感覺好像有點楚離當年說的那個意思……得等我慢慢研究。”柏子仁将因果眼收回須彌界裡,接着道:“在塗山陪大壯修養的時候我順便鑽研了一下銘文,方才那條紅線我推測就是姻緣脈一類的東西,反正無傷大雅,我便幹脆伸手給他拔了,讓他最好餘生孤苦莫再牽連他人。”
陸清止點了點頭,罕見贊賞了他一次,“做得不錯。”
“是麼……”柏子仁眉梢一挑,“那就多謝神……”
“不過你方才使的靈相溯源怎麼讓他如此痛苦,不是看他還有口氣在我還以為你對他直接搜魂了。”不待柏子仁的尾巴翹起來,陸清止便又接着道。
“嘶~那什麼,一時手快,直接用他的身體來溯源了,不過不會死人的,你也看到了,洄溯的記憶也非常短。”柏子仁揮了揮手,朝屋外走去,少見的自己找回正事,道:“能證明李乘風清白的證據也毀了,如今我覺得隻有一個辦法,神君聽聽覺得如何?”
陸清止卻先一步道:“上至官員下至黎民其實都對李乘風于心不忍,如此離經叛道,他們甚至不敢冒大不韪去廟宇請正神的命,卻還是忍不住要點上一柱散香為李乘風祈禱。如果能讓他們都看見夢墟境裡的真相……”陸清止看向柏子仁,“你是不是有辦法可以做到?”
柏子仁臉上欣喜的神色壓抑不住,眯着眼眉飛色舞道:“我與神君真是相見恨晚!光看見真相還不行,我們要讓揚州的百姓做一場夢,得觸動他們的恻隐之心,讓曾今在李乘風那裡治好過病受過恩惠的那些人反複場景重現,回憶起當時的痛苦和絕望,還可以編織他們最不願看到的事與願違的結果……”
“天機陣?”
柏子仁打了個響指,“神君好奇的天機陣今日能重現了,雖然是個縮水版。”他挑眉看了眼陸清止,明明是隻山貓,卻孔雀開屏一般道:“也夠神君身臨其境一回了。”
“天機陣靈力消耗巨大,對你不會有損傷嗎?”
“縮水版嘛,又不是打仗,小小造個夢而已,有你和阿沉幫我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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