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帶我來這種地方?”陸清止與柏子仁站在小迎恩河畔燈火最輝煌的一家樂肆門口,陸清止不解的看着柏子仁。
“自然是為了犒勞我們小神君!”柏子仁搭着陸清止的肩将他朝裡帶,湊近陸清止耳邊小聲道:“你忘記因果眼現在什麼動靜了,就剩下一小塊啦!這李乘風一段姻緣沒成,結果竟然也有反應……我怎麼感覺你又長高了些,不應該啊,我五百歲以後好像就沒再長了,還得是你們後來的小孩兒吃的好……”
陸清止将柏子仁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了下來,“我從化形就能辟谷,吐納靈氣即可,用不着吃什麼。你的因果眼能亮,我想是因為你收了世人的香火也完成了他們的願望,自然也是源歸大道。”陸清止站在嘈雜的大堂裡,鼓手和琵琶手奏着輕快的曲子,妖娆的舞姬輕紗薄裳身姿妙曼,讨生活的和享受生活的擁擠在同一塊地方,他沖柏子仁道:“太吵了,你要是真犒勞我就換個地方。”
柏子仁卻一把拉住他,堅持将他朝二樓帶去,“信我,今晚我可是斥重金,堪比‘一騎紅塵妃子笑’了,你一定得賞臉。”
那可不得好好賞臉,柏子仁自從那塗山一親之後回來是看什麼都不對,時常‘鬼使神差’不說,最近還做起了噩夢,夢裡被天帝和陸吾狂追交,一邊追還一邊高喊:“讓你去調和陰陽,結果你自己竟然搞起了陽陽,簡直是罔顧人倫!道德淪喪!教壞後輩!穢亂綱常!”于是他輾轉反側寝食難安,偏偏白日裡一看見那張臉,他又半個字都說不出來。李乘風年少的事給了柏子仁很大啟發,神君需要‘見見世面’才行。
李乘風的事基本告一段落,于是柏子仁拉着綠沉就馬不停蹄開始籌備起來。先找了家揚州城最大的樂肆包下一間最大的廂房,根據陸清止的喜好撤換掉所有奢靡的擺設,再叫來揚州最雅緻的娘子描上淡妝,換上素淨的襦裙,吟詩作對品茗對弈,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理想。末了他再三斟酌,又去隔壁小巷的南風館挑選再三,最終沒一個入眼,結果臨走看上了三個膀大腰圓的護衛,劍眉虎目瞧着頗有些氣勢。最後重金交代鸨媽媽,所有菜品酒品一律由這三位送進來,尤其可以多在那位素衣郎君面前晃一晃。
上到二樓之後又是九曲十八彎,終于到了柏子仁定好的廂房,此處已隔絕了不少外堂嘈雜的聲響。柏子仁推開門,讓陸清止先進,自己随後順手将門嚴絲合縫帶上。
屋裡兩位娘子早已就位,見二人進來,便起身行禮,随後一人撫琴一人烹茶并無多言。柏子仁帶陸清止在棋盤處落座,陸清止掃了眼屋内陳設,道:“想不到樂肆之内還有這樣的場所。”
“怪我怪我,帶小神君出來的少了。”柏子仁朝烹茶的小娘子招了招手,小娘子便端着兩杯烹好的茶走了過來,柏子仁起身讓這位小娘子在陸清止對面坐下。
這娘子生的珠圓玉潤,眉眼是副伶俐的模樣,雲髻上斜插着一個銀梳篦,對側别着兩隻素銀钗,身着藕色短襖并月白襦裙服,瞧着雅靜又靈動。柏子仁站在陸清止身側,道:“這位小娘子叫三三,是揚州城裡出了名的棋藝高手,好像聽你師父說過你愛下棋?可惜我不擅此道一直沒能陪你,今天我專門請了厲害人物過來,你可以敞開玩一玩了。”
三三娘子對陸清止作了揖,在對面坐下,對執白棋的陸清止做了個請的手勢,道:“陸郎君,請。”
陸清止也不多言,提子就與三三下了起來。柏子仁在一旁邊觀戰淺飲,一盞茶下肚,瞧着時機朝三三使了個眼色,三三便挂着淺笑道:“柏郎君在一旁相看也無聊,不如猜一猜我們二人誰會赢?”
陸清止指尖微頓,沒說話,繼續落子。
這盤棋乍看才起步布局,瞧着兩方攻守相當進退有度,實則白方綿裡藏針布局更加開闊,柏子仁搓了搓自己鼻尖,道:“二位都是高手,我棋藝不佳瞧着難分勝負,三三就别為難我啦!”
三三娘子眉眼一彎,眼波流轉,露出一個俏皮的笑來,“看不懂豈不正好?柏郎君不若壓個彩頭,上街挑一盞最漂亮的花燈來,我與陸郎君誰赢誰就能得,如何?”三三一笑起來就讓人覺得更加親近,她明媚地瞧着陸清止,同時征求他的意見。
瞧瞧,多伶俐可人的小娘子,柏子仁内心再次暗歎綠沉的靠譜。
陸清止八風不動,看着心如止水,他想了想道:“三三娘子雅緻之極,上元佳節以燈為注,那便勞煩師叔了。”陸清止看向柏子仁。
竟然比想象中順利,柏子仁有些意外,笑着附和了幾句便點頭離開。
“師叔留步。”陸清又叫住柏子仁,補充道:“除了花燈,我再加一個彩頭可以麼?”
“嗯?”柏子仁回身望向陸清止,“當然可以,說好了今晚必須陪你盡興!”
“赢了的人還能再問你讨個願望如何?”陸清止道,“師叔放心,三三娘子乃知書達理之人,我自然也不會為難師叔,可以麼?”
柏子仁似乎嗅到了不對勁的味道,但是事已至此,他也隻能硬着頭皮上了,笑道:“可以,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你們可給我認真下,必須配得上今天的彩頭啊。”
柏子仁下樓,交代老鸨千萬不要上去打擾,然後自己上街消磨起時辰來。他沿着這條街走了兩個來回,心裡已經想象出一萬個畫面來,感覺應該過去了蠻久,便随手提了個花燈走回去。進門的時候他看了眼樂肆門口燭台上的紅燭,同方才離開時相比沒有短太多,柏子仁啧了一聲,還是拎着燈朝樓上走了上去。
門外聽不見聲響,柏子仁提着燈頓了頓,擡手推開門,屋裡隻剩下陸清止一人,站在窗前不知看着窗外何物。
“師叔這麼快就回來了。”陸清止轉過頭看着柏子仁,陸清止今晚穿了身柳黃色的衣袍,簪着他那柄翠竹玉簪,身長玉立,襯得這屋内陳設又俗了三分。
“沒有神君赢棋快。”柏子仁瞧着窗前的人,不知為何心裡兀的沉靜下來,也不再多過問兩位娘子為何都離開了的事,隻道:“神君棋藝了得,佩服佩服。”
“三三娘子技藝也很不錯,是個端正的人。”陸清止朝柏子仁走近,看向他手裡提着的花燈,便接過來提到二人面前,笑了笑道:“果然是全揚州最漂亮的花燈。”
是一個憨态可掬的狸子花燈,燈裡燭火搖晃,映着陸清止那雙素來寡淡的眸子裡不多見的笑意。
柏子仁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買了個什麼玩意兒回來,一時有些噎住,伸手奪過花燈熄了蠟扔到榻上,慌忙推進下一步。
“有點餓了,你來了花街又不聽琴又不下棋,咱們就隻能用膳了,你又吃不出什麼意思,當陪陪我?”柏子仁道。
“好。”陸清止點頭,将榻上的花燈收進了自己的須彌界裡。
三名提前定好的護衛開始傳菜,餐具精緻,菜品也很精緻,就是傳菜的人惹得陸清止頻頻擡頭相看。菜還沒走完,兩人不知不覺就酌完了一壺清酒。柏子仁細細觀察陸清止,見他今天吃得前所未有的認真,又瞟了眼那三個自己親自找來的傳菜人,心下了然,隻是了然中帶着焦灼,焦灼中又帶了些酸澀,實在複雜到有些莫名其妙了。
“咳,沒想到這樂肆傳菜的随從竟生的這般高大威猛哈!”柏子仁道。
陸清止又看了三人一眼,點了點頭。
柏子仁胸中又是一滞。
三名護衛傳完菜準備離開,柏子仁瞬間清醒,還沒推進下一步計劃呢,情急之下抓住最後一個放下菜要離開的人。誰知這護衛不知被老鸨灌了些什麼話,柏子仁還沒抓穩,這人就一個擡肘将柏子仁大力揮開,柏子仁是揮開了,他自己也一個趔趄栽倒在地上。柏子仁很是吃驚,怎麼還整成強買強賣這出了?
他起身去拉地上的護衛,護衛受了驚,看見朝自己俯身過來的人閉眼就是一拳,柏子仁不好還手,被這結結實實的一拳給撂到地上,捂着肚子嘶嘶抽起氣來。那護衛有些紅眼,還要再撲上去,陸清止揮掌便朝這護衛劈去,幸好柏子仁眼疾手快,千鈞一發之際将這護衛一把拽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