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麼時候了還顧忌這個顧忌那個,你就乖乖等着被抄家吧!”黎帕那說罷狠狠推開尉屠耆的頭。尉屠耆一個趔趄坐沒穩,身子向後狼狽地仰倒在草地上。“并不是單單把王兄推出去處置就能解決問題如此簡單!”他雙肘支撐着身子坐起來,“樓蘭王室内部的問題其實遠遠比你想象中的還要複雜得多。”
“你說什麼。”索芒坐在矮桌前喝茶時聽到胞姐希瑪妮的話,蓦地轉過身,目瞪口呆地問。侍女張羅着點燃鑲滿綠寶石的燭台上的幾隻蠟燭,局部光影的晃動和錯落似乎賦予人一種特别的錯覺,仿佛坐在點燃許多木材的壁爐旁。索芒欲言又止,揮手示意其退下。侍女彎腰向他們行撫胸禮便退下。“匈奴婆娘自己露出了狐狸尾巴。”希瑪妮站在胞弟身後冷笑着重複道:“隻要有合适的機會我讓她一輩子翻不了身。”
“瘋了吧你。”索芒驚詫道:“别光想着為斯忒妲報仇而置樓蘭王室的顔面于不顧!你想讓西域諸國看樓蘭人的笑話嗎?”
“笑話?已經鬧笑話了,索芒!你去外面聽聽,這十幾年來樓蘭國内關于公主被調包遺棄的流言蜚語未曾斷過。你以為樓蘭人全都是傻子嗎?”
“樓蘭人當然不是傻子。”索芒放下手中茶杯站起來看着胞姐語重心長道:“我所指的‘笑話’是你别要光急着報仇自亂陣腳。無論國王在不在宮中,莽撞行事反而對我們不利,明白嗎?”
“莽撞行事?”
“你以為你掌握的這些把柄什麼亂七八糟的醜聞僅僅是扳倒匈奴婆娘如此簡單?這其中牽涉着軍事貴族和攝政王一族幾十号人呢。你看怎麼樣?讓樓蘭人目睹王室宗親鬧内讧自相殘殺,這難道不是天大的笑話嗎?我們和匈奴人有仇但護國大将軍和我們沒仇啊怎麼能得罪他呢?恰恰相反——公主回宮認祖歸宗,我們非常需要軍事貴族鼎力相助。”索芒伸出手指指着希瑪妮,聲色俱厲道:“所以你聽到什麼統統給我爛在肚子裡。絕不能透露半個字!”
“是啊是啊。”希瑪妮恍然大悟,啪啪使勁拍打腦門幾下,心想自己光想複仇居然忽略了其中牽涉的厲害關系!幸好索芒提醒否則複仇未成反而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好吧。匈奴婆娘。我已經隐忍多年,還在乎這一時嗎?你暫且先逍遙快活吧。終有一日我讓你血債血償!!!
真的是……肺快要炸了。莫名其妙的人和事太多,簡直越想越忍不住要發火。心裡覺得憋屈,憋屈,憋屈,憋屈。不想說話,不想用膳,無法見任何人,也不想見任何人,矯情勁又上來了。把持不住自己的脾氣又忍不下去。想罵人,沒有可以罵的人。想發火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王後。”侍女端着豐盛的膳食走到托着臉坐在地台上六神無主的珤勒爾旁邊,小心翼翼道:“你一日沒用膳了,吃點吧。”依娜姆踩着濃重夜色走到寝宮門邊突然聽見裡面傳來響雷般震耳的咆哮聲,“用什麼用,統統給本後滾滾滾!!”“滾出去!”
依娜姆生生吓了一大跳,片刻間又看見侍女哆哆嗦嗦地端着膳食跑出寝宮。
“王後。”依娜姆走進寝宮讨好道:“事已至此再生氣也無法,弄傷身子又何必呢?還是先吃點東西,喝點熱湯,順順氣,想開點。”
“你還有臉說!”珤勒爾看見貼身女官便跳起來,額頭青筋暴突,響雷般的聲音,仿佛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字眼,每一個字都說的很用力,後來終于抑制不住怒氣,咆哮起來那一刻仿佛是一頭暴怒的母獅在眼前嘶吼:“本後問你,安歸到底怎麼混進來的!他為什麼會出現在本後的床榻上?!”
安歸王子為什麼會出現在王後寝宮?我怎麼知道啊。我當時睡死了吧,就是聽見王後尖叫才發現……依娜姆囧得滿臉通紅,汗珠直往下掉,連說話都結巴了。“我,我,”“我我我什麼?都是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害得本後陷入這般孤立無援的境地!”珤勒爾越罵越氣,舉起手要打,依娜姆“噗通”跪倒在地上連連求饒道:“王後。不能全怪我啊。當時一點動靜也沒有,我沒聽到啊。”
珤勒爾咆哮道:“你還狡辯!”
“王後,别忘了安歸王子說過他是被人打暈陷害的。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依娜姆擡起手臂防護珤勒爾随時打下來的巴掌,辯解道:“這已經說明是事先預謀,否則怎麼可能把一個打暈的人運進來神不知鬼不覺呢?”
事先預謀。珤勒爾愣了愣,舉起的手緩緩放下,趨于冷靜。死死盯着依娜姆許久,自言自語:“預謀。對。肯定是預謀。而且還是宮裡的人!”依娜姆連聲附和說是是是,珤勒爾又問:“你真的确定寝宮當時沒有一點動靜。”
依娜姆回答說自己已經盤問過是寝宮裡面侍應的所有人,奇怪各個都一問三不知。珤勒爾背着手來回踱步,陷入沉思:“沒人發現居然連你也沒發現?”“奇怪。不。不對。”“隻有一種可能——這座寝宮裡面藏有内奸,暗中做了什麼手腳!!”
“王後。”依娜姆從地上爬起來,快步走到珤勒爾身後小聲說:“我覺得當務之急是先搞清楚幕後指使者才對。”
“哼。搞清楚幕後指使者?”珤勒爾沉默片刻,雙手叉腰,冷笑道:“即便搞清楚了本後又能奈她如何?”
依娜姆問:“王後言下之意,莫非已經知道幕後指使者是誰?”
“本後不傻!設得出這種局的人,除了這個狡猾的老婦人,還能有誰?!”
“太後?真的嗎?她為何要這麼做?”
“因為我在她面前拿公主和護國大将軍私通的傳聞來說事呗。她受得了她的親孫女的名聲被抹黑才怪。”
“所以太後故意設局以牙還牙來報複王後你?”依娜姆疑惑不解道:“可是宮裡這麼多男人她怎麼偏偏選了安歸王子呢?”
“安歸雖然出身旁系但并非省油的燈。這個人不是有屢次暗中搞事、綁走國王,讓他父親童格羅迦坐上樓蘭國王寶座的嫌疑嗎?太後能允諾嗎?幹脆來個一箭雙雕……哼哼。好精妙的布局,好毒的計策!太後活了一把年紀還寶刀未老啊!”
“王後,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什麼也不用辦。老老實實待着。太後是樓蘭國王的母親,而我的靠山是漠北的匈奴諸部,我奈不了她何,她也奈不了我何!”
“王弟—”
這裡是哪兒?尉屠耆突然發現自己站在懸崖邊上,下面是一片深不見底的綠水。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他聽見身後有個低沉陰森的聲音在呼喚:“我好痛……好痛……救我!”尉屠耆驚詫回頭看見年長十三歲的堂兄即樓蘭王陀阇迦的長子齋普爾披頭散發地站在面前,渾身是血,滿臉痛苦地哀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