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帕那來到阖宮看見王親國戚和大臣官員全都在,議論紛紛,耳邊到處“嗡嗡嗡”一片。
“公主。”塔卡爾跨上前幾步來到她旁邊小聲說:“現在這時候,漢人能有什麼事,要不是來耀武揚威,要不就是來借錢借糧的。”伊爾法尼也趁機插話說:“如果真是來借錢借糧的,打死也不借!”
黎帕那轉身走上階梯入坐王椅,左腿搭右腿,微微搖晃,“他們人呢。”古裡甲回答:“根據車師國發來的線報,他們已經入境,很快就會來到國都。”索芒眼見自己的好外甥開始裝女王,開始有些擔心起來——并非擔心她裝得不像,而是裝得太像惹出事端……他于是也快步走上階梯,問她:“你打算怎麼做。”
“你呀就别擔心你那個大外甥了。”黎帕那淡然道:“他是漢人的狗。回得來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這個道理索芒當然懂得:“我不是擔心他。你也要有點分寸,别讓人家笑話我們樓蘭人沒禮數。”
“索芒,你這話就奇怪了。”王親國戚在下面聽得清清楚楚,尼賈提刻意扯大嗓門話中有話:“以前那個叫做張骞的家夥要求前王以禮膜拜的往事,不記得了嗎?我們樓蘭人還不夠有禮數?”
“公主!”熱合曼急急忙忙跑進來禀告:“他們來了,就在城門外。”黎帕那搖晃着雙腳說那就帶進來。阖宮裡立馬鴉雀無聲,旁系親王們相互使了個眼色,打算看看國王最寵愛的女兒嶄露頭角,打算如何處理樓蘭人和漢人之間的關系,“把我的蔻丹拿來。”等待的空隙間黎帕那說了一句,她隻顧着她的手指,發覺顔色淡了,古裡甲在旁邊聽罷心想嫡公主打算一邊塗蔻丹一邊接見漢人嗎,诶,不管了,反正國王已經放權,嫡公主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呗。很快侍女端來蔻丹油,黎帕那先用羚羊的毛皮反複摩擦指甲使其發亮并塗以散沫花汁使其呈現迷人的豔紅。
“貴使,裡面請。”熱合曼和士兵領進來三四個身穿玄鐵甲和髀裈,頭戴鹖冠的漢人,其中走在最前面的軍官,後面幾個是低級士兵。
黎帕那餘光裡看見卻無動于衷,依舊坐着塗抹蔻丹。那幾個漢人看見王椅上坐着的不是樓蘭國王而是一個十八歲不到的年輕姑娘,感到很驚詫,懂得漢話的庫爾班看出貓膩立馬解圍說:“貴使,非常抱歉,我王身體抱恙實在不便接見所以朝政暫時交與公主打理。”
由于漢土那邊的女子,在社會中有一定地位和話語權;朝堂之上曾湧現過臨朝稱制的漢高後呂雉,而且女子當官很常見,所以樓蘭公主代替國王打理朝政,漢人倒也能接受,可問題是……“貴使,不用行禮了。”樓蘭公主頭也不擡說了這一句話頓時令漢人大為不快!
這個公主恐怕是還不懂得大漢帝國有多麼強大吧?“南平百越,北伐匈奴,西通大宛,東取朝鮮”,國威宣揚到四方;樓蘭國是什麼玩意兒,還沒帝國一個郡縣大的彈丸之地,粗俗不開化,豈輪得到堂堂帝國子民給她行禮?!
“大膽!”站在軍官後面的一個士兵公然指着她大罵:“看見大漢使者還不下跪磕頭,你有幾顆腦袋?”黎帕那擡起眼皮看了看辱罵自己的漢人,不動聲色,微微搖晃着雙腿:“我以為是誰呢…看着眼熟……噢,對了。我以前有一個養馬的賤奴,和你長得一模一樣。他是你什麼人?”懂漢話的樓蘭貴族頓時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漢軍官懂點禮數,因有求于樓蘭人不得不低聲下氣,先是低聲訓斥手下:“住口。忘了我們來做什麼的嗎?”“末将管教不嚴,請公主見諒。”
“哼。”黎帕那依然坐在王椅上搖晃着雙腿态度傲慢:“我們樓蘭人可很久沒有和匈奴聯絡了。已經斷交了。如果你們是來找麻煩的。想都别想。”
“公主别誤會。末将此次是有事相求。”
“什麼事?”
“末将等人因傷病無法前行而被貳師将軍留守與車師,眼下人數衆多,口糧稀缺,所以請求樓蘭國幫忙解決。”
“呵呵呵,我以為什麼事呢,原來是來讨糧的!”黎帕那仰頭大笑片刻,瞬間變臉,冷淡地回答:“你們漢人真是把我們樓蘭人當成西域糧倉啦?”“樓蘭地處大漠之中整日被風沙侵蝕一年到頭都種不出多少糧食,甚至連田地都要和他國租借。可是大漢天子自私自利,要求樓蘭人給借道樓蘭的漢商隊不算還要提供飲水和口糧。樓蘭人自己都吃不飽,省下口糧來接待漢商隊已經是千鈞重負,你們怎麼還不知足?”
“大膽!”漢士兵再次被激怒:“你敢辱沒大漢天子!”“你放肆!”黎帕那啪一聲将手中的蔻丹小瓶摔碎,站起來指着他,針鋒相對:“這裡是我樓蘭王國的地盤,你們腳下踩着的吐火羅人的土地,憑什麼撒野!!”
“你……”
“貴使。”眼看陷入僵局,桑古伊用漢話解圍說:“我樓蘭國剛剛鬧過旱災,舉步難堅,實在無力承受解決口糧的問題。貴使既然是駐紮在車師國,不如去和車師王商議吧。必經大漢軍隊處置過車師前王,他不會不答應的。”
“哼。”黎帕那怒火未消,繼續嘲諷:“車師國這麼廣闊還解決不得口糧問題,究竟有多大的胃口多貪吃!”面對樓蘭公主的惡意羞辱,漢軍官選擇了忍辱負重,因為是手下出言不遜在先,視為理虧,“既然樓蘭國無力承擔,末将另尋辦法。恕末将打擾……告辭。”行過拱手禮之後邊帶着手下快步離開樓蘭王宮。
“噼啪!”尉屠耆突然被驚醒,隐約聽見黎帕那罵罵咧咧的聲音和摔東西的聲音,急忙跳下床榻跑出去看見滿地狼籍,黎帕那平時充滿笑意的碧眸此刻射出兩道寒光,咄咄逼人,牙齒咬得吱吱響,鼻子裡喘着粗氣,罵聲不止。
他吃驚地問:“怎麼回事?”吾日耶提用手捂住嘴小聲将事情把前因後果告知:“……被漢人羞辱了。她氣壞了。”
“哎呀。”尉屠耆心裡咯噔:“犯不着和他們硬碰硬吧?你也知道大宛比樓蘭大多少,都抵擋不住漢軍的進攻,更别說我們樓蘭。”
“你懂個屁。”黎帕那吼道:“當初在白龍堆我就是被那些漢人羞辱得體無完膚,因為特殊時局,我不得不隐忍,在他們面前裝白癡!”
“公主, 這就是你不對了。”吾日耶提批評說:“你是樓蘭人,憑什麼受漢人的氣!就為了和國王鬥氣,太不值了。你當時應該把他們扔在白龍堆裡活活渴死,否則哪有後來這麼多那麻煩事?大宛戰敗,郁成被屠,整個西域都變成漢人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