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麼回事?”箋摩那正坐在牢房裡對着油燈閱讀書卷,這書卷是他出錢讓獄卒買的,用來消磨時間,讀着讀着被突如其來的慘叫聲吓了一跳,站起來跑到欄栅前張望:“誰在受刑?”“那個,”路過的獄卒漫不經心地回答:“有一個從漠北跑過來的自稱是二王子侍從的人,疑似是匈奴人派來的奸細,正在審問呢。”
“二王子身邊的人。奸細。”箋摩那蹙眉重複片刻,“他是樓蘭人還是匈奴人?”
獄卒回答:“不管是什麼人,公主說了絕不能掉以輕心。”
天色漸漸破曉。仿佛?亮正在那道亮光之前撤退。亮光愈來愈呈現出粉紅?,愈來愈明亮了。露水打濕的、獲得?夜休息的世界逐漸蘇醒過來了。樓蘭城内一片寂靜。
“昨晚睡得真香哇~來人!”陀阇迦坐起來舉起雙臂舒舒服服地伸一個懶腰,和往常一樣發出使喚,按照慣例在門外守候的侍女侍從聽到聲音會立刻進來侍候國王更衣梳洗。可今日卻一反常态。“嗯?人呢?”
“來人!”
“嘿嘿!國王!”門被撞開,一個稍微有些羅鍋的老仆嬉皮笑臉闖進來:“我這就給你打水去!請稍等!”“其他人呢。”陀阇迦驚詫地問。
“昨夜跑進來的那個匈奴奸細,搞得全城恐慌,”老仆說:“現在又有流言蜚語了……說匈奴要派人過來報仇!”“奸細?!”陀阇迦差點跳起來,“在哪兒?抓住沒有?”
“國王,你忘了?昨夜城門站崗的人已經進來禀告過,是你說的,交給天香長公主全權處理。”“天香長公主已經把奸細打進大牢審問。”
我說的?不記得了。陀阇迦拍拍還有些發脹的腦門,心想昨晚喝多了,睡得死死。“現在審問得如何?”
“那個奸細挨了鞭刑,依然嘴硬,一口咬定是二王子身邊的侍從,叫做薩迪克。”
“什麼?帕爾哈提身邊的侍從?”陀阇迦愣住,他記得當初派人将帕爾哈提送走時還有十幾個随行侍從,名字已經不記得,無法确定其中是不是真的有一個叫做薩迪克的人。“本王得去看看。”陀阇迦立馬直覺到此事非同尋常,再加上對兒子的挂念,他顧不得梳洗就要去大牢看個究竟。
費塔哈雙手合抱站在“奸細”的身後,熟視無睹,“奸細”身上先是出現一道白緊接着便滲出了鮮血,變成了一道血痕,第一鞭,第二鞭,第三鞭……等到第四鞭打完的時候血痕交彙的地方已經變成傷口,開始往下流血。薩迪克并沒有昏迷過去,反而因為劇烈的疼痛更精神:“我要見國王……”
獄卒得意洋洋地說:“很抱歉。國王已經放話交由天香長公主全權處置。”
“天香長公主?”薩迪克微微喘着氣,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号,蹙眉,感到疑惑,分明記得當初離開樓蘭的時候國王膝下隻有一個庶公主海珑麟和匈奴夫人生的小王子,什麼時候冒出來一個長公主?“……是誰?”
“國王的嫡長女。傻子。”
“國王還有嫡長女?”薩迪克被弄得更加糊塗,心想怎麼回事,難道是不在樓蘭這幾年又發生過什麼變故?“大膽!”他的無知在獄卒眼裡則是冒犯,破口大罵:“竟然出口辱沒,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吧!!”揚起鞭子還要再打時,門外響起國相古裡甲的聲音:“住手!”
“國相,還有國王。”費塔哈和衆獄卒連忙彎腰行禮。“國王!”薩迪克看見陀阇迦,神情立馬變得激動,一個勁扭動手腕企圖擺脫行刑架上的繩索:“我是二王子身邊的侍從,當年是你派我陪同二王子去匈奴的。”陀阇迦走到行刑架前仔細端詳其臉孔,發覺有點印象确實像是當初的随同之一。“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薩迪克。”
“薩迪克。本王當初派去那麼多人,為何隻有你回來了?”
“我是趁着王庭内亂跑出來的,因為事态緊急,沒有來得及告訴其他人……”
“帕爾哈提,本王的兒子怎麼樣了?”
薩迪克想起帕爾哈提那張慘白無血色的臉孔,再也掩藏不住悲傷,号啕大哭起來:“二王子……他,他已經撒手人寰!”
帕爾哈提!我的兒子!陀阇迦聽到噩耗的第一個動作是後退幾步,瞪大了眼睛,張着嘴呆愣了許久。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顫抖着嘴唇,說不出一句話來:“……”直至發出一聲歎息過後,深深地低下了頭,用力地咬住了嘴唇,雙手握成拳,肩膀一顫一顫的,鼻子發出了微弱的抽泣聲……接着,他擡起了頭,眼中布滿了鮮紅的血絲,一雙眼通紅通紅……
敬愛的父王:
我小時候就有預感, 我的生命将會很短暫。也許我會走在母親的前面。我走後...... 有可能會下地獄吧,當然,如果有天堂能上的話那最好了。不過我好像聽誰說過人死後都會下地獄的。說一句父王你不愛聽的話,我喜歡去地獄。我想在地獄裡受苦,因為地獄裡受的是身體的折磨,而在人間卻是心靈與精神上的折磨……這顆心早就千瘡百孔了,所以我甯可下地獄。
父王,當你得知我的死訊時,請你堅強,不要哭。人生是一個笑話,你怎麼能哭呢?乳母說過人生本來無意義,而我們要賦予它意義。這一世作為你的兒子應該是緣分了,而此刻,緣盡了,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