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悟下一次來他們家玩的時候,就告訴他這個連父母都不知道的秘密。
然而,一周過去了,一個月也過去了。
悟再也沒有來過加茂家。
再遇到對方,是在野梅跟着父母去教會的一個周末。
真不想去教會……野梅從出門前就開始磨磨蹭蹭,一會兒擺弄自己的衣服,一會兒擺弄玄關處的鞋,可父母的身影矗立在門口,一直無聲地等待着他。
見過幾百次的風景幾乎乏味,聽過幾百次的禱言也像催眠曲一般讓人昏昏欲睡。
教主面帶微笑,渾厚的聲線更惹得野梅阖上眼睛。他的左耳聽見教主說:“我們即将迎來神聖的時代。”,他的右耳傳來更多人的聲音,“傳說之日将至!”
“麻耶教主已先我們一步前往神聖之地,朋友們,我們已經等候了一百年的時間,我已聽見從天而降的真靈的呼喚。”教主伊藤流水仰望穹頂,他的視線似乎透過了頭頂的壁畫,看見了正在天庭上吹奏的女神。
野梅悄悄地揉了揉眼睛,他也跟随教衆們擡起頭來,望向穹頂。穹頂下隻有烏泱泱的人群,既沒有前任教主的靈魂,也沒有迎接他們的天使。可當他瞥向父親,秀介的臉色微微發紅,看起來正沉浸于激昂的氛圍之中。
至于母親桔子,她雙手握拳,閉着雙眸,看起來像是在無聲祈禱。
野梅有時會想,究竟是他被蒙蔽了雙眼,還是父母被教主大人欺騙了呢?
女神的神像雕刻得莊嚴宏偉,垂目間俯視着地面上的諸多男女,高貴、神聖之意不言而喻。
野梅對上了女神石刻的空蕩的眼珠,一股無形的電流順着脊柱爬向他的頭腦。
動……動了嗎?
他狐疑地凝視着女神的雕像,直到儀式結束、散會,教主的身影遮蓋了野梅的視線。
“秀介先生,桔子女士,請留步。”原來是在尋找野梅的父母。
野梅從教主那寬大白袍所帶來的陰影裡逃了出來,他站在一側,卻遭到了驅逐,大人間似乎有不想讓他聽到的東西要談。
面對着似乎藏有秘密的父親與教主,野梅悻悻地走到了教會外的庭院裡。他一路踢着石子,隻在乎眼前的三分地,自然沒有關注到有誰踩在了道路的盡頭。
野梅隻是害怕對上那些可怕的眼睛,這種對未知的恐懼更是壓彎着他的脊背。
“喂,你是烏龜嗎?”屬于悟的充滿了淘氣的聲音是從野梅眼前的土地上傳來的。
野梅嘗試着擡起眼皮來——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别的東西在模仿悟說話呢——好在,那确實是悟。和先前不同,他今天穿着活動十分靈活的衛衣和短褲,刺眼的白發向幾百個方向散開。
野梅歪過頭去,五官皺成小小的一團。當他想要交朋友的時候,對方消失了整整一個月。當他已經快要忘記這個人的時候,悟卻又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此時,一陣疑問蓋過了他的惱怒。野梅果然像隻烏龜一樣慢吞吞地靠近,問道:“你也來教會祈禱嗎?”
悟露出了“你在說什麼”的表情,貓眼睜得大大的,“隻有傻瓜才會相信世界上有神存在呢,你不是咒術師的孩子嗎,比起相信神的存在,還不如相信世界上的神都是咒靈假扮的。”
野梅反駁道:“才不是嘞!”至少在他的身邊,确實有一位會為他實現願望的小小的神。本想将福神的秘密全盤托出,可一想到對方壓根就沒想着聯系自己(難不成是因為遊戲機的事情),野梅便收回了分享的願望,他隻是又重複了一遍,“才不是呢。”
身為咒術師的父母也看不見的東西,那些或詭異或龐大的東西,也能被稱作是咒靈嗎?
在長輩們的教導中,咒靈是由人類所有的負面情緒催生的一種能量體,心存怨念死去的人們,若是他們不願離去,被束縛在原地的靈魂也會化作沒有意識的咒靈。
野梅無聲地看向樹幹下的瘦長的影子,它的脖子好長好長,像一條黑乎乎的圍巾。
是“媽媽”,“媽媽”離開了加茂家,跟在他們身後來到了教會。
明明自己就站在眼前,可又一次開始發呆的野梅引起了悟的不滿,至今為止,他還沒有被别人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視。他插在兜裡的手探了出來,一個小小的綠色包裝被丢在了對方的腦袋上。
野梅摸索着取下了頭頂的東西,竟然是一顆青檸味的糖果。綠色的塑料包裝下,拇指指甲大小的圓形糖果和教會分發的幾乎一緻。
野梅向來很好哄,他頓時就忘記之前的不愉快了。他捏着糖紙,慢慢地靠近對方,眼睛則一直盯着對方看起來有些鼓囊囊的口袋。
下一秒,他被悟用拳頭重擊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