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身子不爽利,下不了床沒過來。所以隻有程老爺還有懷德,外加幾個仆人一起出了府。
衆人到了通渠的水道邊上。
泛着水的小搖橹船晃晃悠悠的駛過。船艙裡放着時蔬果子,或者從北邊運來的物産進行售賣。間或還有幾艘客船,懷德倒是留心聽了船夫喊着的去處。
程家的人站在橋上,翹首望着東邊。
“來了來了。”
沒等多久,程老爺喊着。
平靜的水面上出現一艘舫船,二層的小船十分精緻,慢慢的劃過來。
小船靠在了橋下的登階處。
從船裡先出來兩個年輕的女婢,給身後的人打着傘。
懷德站在岸邊,看到了傘下的貴婦。
一雙攢着珠寶的鳳頭鞋,身上閃着金光的如意雲紋褶裙,滿頭钗钏,雖然面上有些年紀,可保養的極好,與這鄉間的風土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衣着華麗的婦女登上了岸,對着程老爺泣聲道:“哥哥,我那侄兒……我得了消息,真是痛心的不成了,哎!”
“哎呀,妹妹你可算來了,莫再說了,哥哥命苦罷了。”
程老爺聲音也有些啞。
程府這位二奶奶嫁去了餘杭裡一位經商的人家,丈夫做的是木材生意,家産豐厚。
跟程老爺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隻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已經多年不怎麼走動了,也是昨天得了程老爺遞去的消息,今早趕過來發喪。
今日既見了,悲痛中也有些相顧無言。
船上又下來一位男子,頭戴金冠,弱冠的年紀,穿着錦緞袍衫,腰間綴着玉革帶,十分華貴。
男子略上前一步安慰道:“母親,程嬰哥哥去了,舅舅本來就難過極了,你莫要再提了。”
程老爺上前,看了看妹妹身旁的貴公子,歎道:“這就是玉哥吧,。”
馮玉拘禮道:“舅舅,是我。”
程老爺眨巴眨巴眼,“真是,沒想到,一晃眼竟長這麼大了。”
“是啊,整日不學無術。不過他聽見了他嬰哥的喪信,說什麼也要跟着來看看自己的表哥,我也拗不過他,就帶着一起來了。”
“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
程老爺拍拍馮玉的肩。這麼一動,就将身後的懷德顯了出來。
馮玉看向懷德,眉眼一眨,揚聲問道:“這位素淨的妹妹是?”
懷德不敢先言。
程老爺回道:“這是嬰哥的媳婦。”
探究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不止一個人,懷德還感覺到了其他人注視的眼睛。
倒是程二奶奶來拉懷德的手。
上下打量了一番,面上有些惋惜,歎道:“可憐的孩子。”
懷德福身應了話。
“哎,先别說了,一路辛苦,先回府歇息。”
程老爺指揮着下人扶起轎子。
隻有兩頂小轎,是給程二奶奶和馮玉準備的。
可是臨上轎時,這位富貴的少爺說是要讓給長輩乘坐才是,自己走路就行。所以最後程老爺和程二奶奶入了轎,其他的下人擡着程二奶奶帶過來的好幾大箱籠,跟在後面。
馮玉原本跟着自己母親的轎子在走,可是腳步越來越慢,漸漸落到了隊尾,和懷德走成了并排。
自顧自開口說着餘杭的天氣,說着水路上的見聞,還不時問問懷德本家是哪裡人,今年芳齡。
懷德不得不一一應付過去。
對上馮玉一雙灼灼的桃花眼,懷德這才想起來自己昨晚睡覺前忘記了什麼。
這個纨绔的少爺,對自己有了非分之想。
上輩子懷德對“情”一字懵懵懂懂,看不懂他人投來的愛慕之情。可飄在南湖書院裡,寫着男男女女的情愛戲本子不知道看了多少。
馮玉,是個多情人,卻不是個好人。
馮玉還在耳邊聒噪。
懷德不想理他,如今喪服其間,還是要獨善一身為好。
懷德為了避他,隻好往路中間走。
隻是這鄉間之路,十分狹窄。
忽然從後面馳來幾匹快馬,馬鞭甩在馬背上,飛揚的馬蹄在青石路上踏出一條青煙,似閃電襲來。
懷德來不及閃開,就要被撞之時,騎馬之人似是看到了她。
夾緊馬腹,縱馬一越,馬蹄幾乎是貼着懷德的身子飛過去。
“妹妹小心!”馮玉也跟着向裡拉扯了懷德。
懷德踉跄幾步,站穩後擡頭看着策馬的小隊。
一行四人,向着綠意蔥茏的北山上飛馳而去。打頭的那人,玄色的衣領上覆着雲紋,穿着曳撒。
擦身而過的瞬間,懷德看見了他腰間的懸刀,還有一閃而過的鋒利眉眼。
在村子裡是難得一見的人,像是朝廷的高官,看他們奔去的方向,應該是北山上的礦場那裡。
“表嫂。”
懷德平息下來,收回視線,吐出二字。
“什麼?”馮玉沒有反應過來,笑呵呵的問道。
“你應該稱呼我一聲表嫂。”懷德重複了一遍。
馮玉頓了一下。
随後又讪讪的笑了,拘禮道:“是,嫂嫂。”
可眼底的那抹玩味卻愈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