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的大門開着。前廳裡來了宗族裡面年輕力壯的男人,過來幫着擡靈。
女眷們都過來打招呼,可懷德心不在此,隻匆匆點了點頭。
見人已經到齊。衆人合心使力,黑木棺椁擡起,送靈的隊伍一路向村頭的祠堂走去。
走在最前面引路的是程老爺,不時拿着黃白的紙跺散于空中。
伴着絲絲弱弱的泣聲。
隊伍行過月沼,平靜的池塘,沒有波瀾。陰雲的倒影投在水面上,一片烏墨之色。
清晨的水汽還沒有褪下,水塘邊上的鵝卵石十分的濕滑,衆人都小心翼翼且沉默地走着。
隊伍前方傳來敲打之聲,懷德一手撐起寬大的孝帽,向前看去。
空中飄搖着一張孤零的紙錢,順着風,遊蕩到了水面。
漆黑的水面瞬時動了一下,沉寂在水下的鯉魚突然躍出,一口吞了紙錢,又落回水中。
消失無影,衆人都沒有在意這一幕。
唯有懷德,瞳孔緊縮,手心冰涼。
腦海中回想起那日凄慘的境遇——
陰森,濕冷的水,從池塘裡爬出來,變成了水鬼。爬上她的腳腕,纏着她去死。
絕望扼住了喉嚨,她控制不住的顫栗。
她想逃,她怕了……
腳下一抖,向後摔去。
懷德閉上了眼。
一隻有力溫暖的手掌,扶住了她的後背,幫她向前站穩。
“少夫人,小心。”
懷德緩動着腦袋,回身看去,是郝媽媽。
她眨眨眼,唇角翕張,想要說些什麼。
郝媽媽搖搖頭。
大手仍舊用力托着她,隻道:“少夫人,隻管往前走,老奴扶着你。”
懷德僵硬着轉回身子,默然麻木的跟着隊伍前進。直到隊伍走到了村口的程氏宗祠。
棺椁一路擡進了享堂,供案上擺着程氏的祖宗牌位,兩側烏木上挂着楹聯。
懷德帶着女眷下人,都跪在了祠堂一進間的廳裡。
雙膝貼在石闆上,聽着享堂裡面鞭聲和哭靈。
一跪就是兩個時辰,懷德僵硬的腦袋漸漸緩過來,那刺骨的恐懼才消散掉。
不能怕,這個時候自己要堅持住。
要是逃了,就功虧一篑。
她理了理思緒,分了神向祠堂外看去,在等菱角過來。
做完了儀式,程家老爺帶着宗親入了祠堂裡的小屋,商量着明日下葬一事。
朝着程家跟來的下人說道:“你們都先回吧,等過了晌午再來。”
衆人們也多是乏累,就連最為持重的郝媽媽也起了身,聽從了程老爺的吩咐。
可懷德卻不肯走,佯裝悲痛,“不,我再陪陪程嬰,明日一過……可就再見不到了。”
見懷德悲痛,程老爺索性讓懷德留下,等累了再自行回府去。
其餘女眷們跨過祠堂高高的門檻,先散了去。
廳裡一時隻留下懷德,眼淚擦幹,她默然的望着天。
等待着菱角現身。
又過了一炷香,菱角攀着祠堂的門邊朝懷德勾勾手指。
懷德心領神會,起了身。
她攥緊了雙手,成敗在此一舉。
*
馮玉今早起了大早,他是擡棺人之一,本來不願意觸死人的眉頭,奈何母親非要讓他去。
誰知道出了西小院的路上,懷德身邊的小丫鬟湊過來告訴他,小娘子約他在祠堂邊上的杏林裡見面。
想來是小娘子知道他要回餘杭了,心裡急了,所以才急不可耐的約了他見面。
本來還嫌棄擡棺又苦又累的他,頓時喜上眉梢。
馮玉跟着隊伍将棺椁放在了祠堂裡,退身出來。
路過跪地的懷德身邊時,腳步特意停了一下。
垂頭看去,穿着素白的孝服,麻繩紮着束腰,勾出盈盈一握的細腰。
馮玉舔着舌尖,激動得臉色發紅。
他疾步出了祠堂,小跑到了約定的杏林裡。
盛夏時節,枝葉繁茂的,綠蔭蔥茏。
他挑起樹枝,向裡走去。闊大的葉片将外面遮擋着嚴實,制成一個封閉的小天地,十分适合“幽會。”
馮玉打着折扇,心裡攪動着來回跺步。
心急如焚等着懷德來見面。
等了一炷香,臉上都被蚊蟲叮出了幾個紅腫,才見小娘子邁着微步,現身樹林裡。
見到懷德,馮玉意亂神迷,還管什麼尊卑有别。
兩步跨過去,上手摟住了懷德的身子,急色道:“你這小娘子,讓我好等。”
成年男子力氣大的驚人,懷德被困在馮玉的胸前。
她沒料到馮玉竟然會大膽上手,設想不足的她有些慌了。
她掙着雙手,試圖從他的禁锢的懷中掙脫出來,喝道:“放開我,我是你嫂嫂,再放肆無禮,我可喊人了。”
馮玉自以為懷德這是在逗趣,抱雙手得更緊了,調笑道:“不是嫂嫂約我來的嗎?”
吐出的熱氣像毒蛇一般爬上了懷德的脖子。
她捶着他的胸膛,大喊道:“來人呐!”
一手抽出自己發間的銀簪,朝着馮玉刺去。
馮玉雙手一抓,發簪飛了出去。
見懷德推拒,馮玉氣血上湧,美色在前,哪還有什麼理智。
将懷德反手控制住,拖着懷德的身體向更深的那邊走去,嘴裡陰笑着:“你放心,你從了我 ,我自然說服母親帶你回餘杭,做我房裡侍候的,不必你獨守空窗。”
“救命——救——唔”
懷德被捂住了嘴,雙腿在地上拖曳出一道痕迹。
而那護命的簪子,落在草屑上,蒙了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