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躲在祠堂邊上等待着的菱角,遲遲得不到懷德的信号。
不安的向林子裡探了兩步,猝然聽到了杏林裡的響動。
不好!
菱角飛身趕緊向着宗祠跑去,一邊扯開嗓子喊道:“來人呐,救命啊!”
驚呼聲将在祠堂裡商議明日下葬事宜的老少人等都喊了出來。
衆人急匆匆出來,連連問道:“喊啥?出啥事了?”
聽聞菱角指着杏林大聲嚷叫:“有登徒子,将,将程家娘子綁了去。”
幾個壯年男子一手抄起鋤頭和鐮刀,後面跟着宗親裡的耆老,速速進了杏林裡救人。
此時在密林裡的懷德被馮玉控在身下,捂住嘴,呼喊不得。
素白的孝服被扯亂,露出細膩的肩頭。
墨色的天空倒映在眼中,瞳孔裡愈發黑漆。
舌頭一抵,藏在舌尖下的藥囊轉到了兩頰,隻要牙齒咬下,便會毒發身亡。
真的要絕望之際,厲聲和喊打從林邊傳來。懷德看到了喧鬧着趕來的鄉民,還有在尾端一臉憂心的菱角。
她散了一口氣,将含在口中的藥囊輕輕吐出。
衆人将歹人圍攏住。
程老爺氣洶洶的上前,“是哪個不要命的狂徒!”
湊身一看,霎時眼冒金星,人差點就仰頭厥過去了。
一個是自己的兒媳,另一個宵小是自己的侄兒。
手指指向二人,話都說不利索了,驚駭道:“這這這,你們兩個,這是什麼事!”
年輕力壯的男人們持着鋤頭将馮玉困在地上。
馮玉見自己被人圍起來,氣急敗壞的呼着,“你們這群刁民,放開我,竟然還敢押我。”
全然不認為自己做了錯事,還大言不慚的求着程老爺,“舅舅,快讓他們放了我。”
懷德趕緊起身,趁着慌亂,扯了扯自己的頭發,讓其更加散亂。
一手揪着自己胸前的衣領,另一手指着馮玉,哭哭啼啼的說着:“我從祠堂裡出來,打算要回府,誰知,誰知,光天化日之下就被,就被他綁到了杏林裡,見我不肯從,還想要殺我。”
“這說謊,分明是你約我來的!”馮玉暴怒。
一雙桃花眼死死瞪着懷德,仿佛要生撕了她。
比馮玉更憤懑的是程老爺,沒想到竟然出了這等醜事。更要緊的是打亂了他今晚的計劃。
目光落在懷德身上,陰森晦暗。
這個兒媳……無論如何,他是不能讓她活了。
程老爺推開衆人,扯着馮玉,想要将人帶回去。
氣急萬分的吼道:“家門不幸啊!竟然出了這等醜事,我這就将他們帶回家中去處理。”
懷德趕緊往人群中走去,哭啼道:“旁邊就是宗祠,還請程氏的列祖列宗們給我做主,小女冤呐!”
圍着看熱鬧的一群人不肯讓開。
宗族的耆老也伸手攔了攔,不滿道:“程老幺,這等害眼的醜事是在宗祠門前發生的,不僅辱了你死去的兒子更辱沒了祖宗的顔面,這就不是你一家之事了,還是拿人進宗祠來審一審吧。”
程老爺還想辯駁,耆老揮着手将兩人押解起來。
懷德垂着頭,拽着自己的衣衫,沉默不言。
一行人被押回了祠堂受審。
*
祠堂不遠處的一處稻田裡,四個壯年男子彎着腰在水田裡忙碌着,這正是從北山礦場上下來的燕世子等人。
近幾日他們在礦山下幾個村落走訪。
正觀察秧苗的燕世子李昀聽見了杏林處的喧鬧。
他摘下頭上的鬥笠,眯起眼看過去。
不遠處的鄉路上,一群農戶男子們持着鐵具烏泱泱的走了過來,嘴裡呼喊着。
李昀立即警覺的吩咐道:“淩風淩絕,你們速去探消息,發生了何事?”
兩個侍衛領了命,從稻田出去探查。
如今時局紛亂,外有強敵虎視眈眈,内有災殃民不聊生。
江南這一片乃是稅賦重地,最怕有民變發生。
李昀心憂……
不一會兩人回來了。
淩絕率先禀報,“回主上,是一個剛死了丈夫的孀婦,被鄉民人發現她同男子私會,現在要綁去宗祠裡處置。”
淩風則截然不同,“屬下打聽到是這個婦人在路上被人強行綁了去,非她本願。”
弓腰在稻田裡認真記錄的謀士張子詹,揚起眉,來了興緻。
咬着筆挂調侃道:“喲!怎麼你們兩人探回來的消息南轅北轍,莫不是真存了什麼冤情在裡面?”
不是民變就好。
李昀沉聲道:“不要多言,這裡民風和北邊截然不同,出了事會有宗族鄉紳的人管。”
李昀反身蹲下去,接着去看水田裡的穗苗。
他來此,是為了研習江南水稻的種植之法,欲意尋找改良的種子和栽培方法帶回北方的戍邊之地。
父親帶着他在山海關,和幾十個駐守在那裡的軍屯士兵一起開墾荒地,種植五谷,且耕且戰。
去年雨水少外加上遊水洩了洪,北邊荒災,莊稼幾乎顆粒無收。大旱之後必有大澇,明後年恐會水患泛濫,更适宜種植水田。
種糧要看天吃飯,也要因時制宜,早做打算,這是他跟着父親身後學到的真知。
李昀不敢懈怠。
張子詹舔舔筆,知道世子重視這一次來富庶江南學習的機會。
蠅頭小書,下筆不辍,連忙道:“放心,世子,該記錄的都記下了,隻等我們帶回軍營研究。”
李昀颔首。
查完了情況,起身從壟溝裡走出來,簡單擦去淤泥。
挽下腿邊的褲腿,穿好曳撒,帶上鬥笠,又是英氣非凡之相。
淩風淩絕牽好了馬匹,等着世子上馬。
“主上,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
“金陵。”
一個女童突然跑了過來,朝着李昀開始叩拜。
哭求道:“大人,求你救救我們少夫人吧。我們少夫人說你是好人,必然能幫她。求你救救她吧。”
“小丫頭,别擋我們的路。”淩絕揮手要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