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順着女童手指的方向,一個素白的婦人被推搡着進入了祠堂。
想必就是流言中的那名女子。
隻是,這裡是鄉野之地,缙紳宗法才是本地的法理。
他縱然身兼巡撫,也不好插手内堂之事。
“趕緊走小丫頭,小心馬蹄傷了你。”
李昀翻身上馬,夾起馬肚。
白鬃馬緩步蓄力朝着東邊踏去。
馬蹄“嗒嗒”,路過青石白牆的宗祠。
大門漸漸合攏,懷德被綁着拖進了祠堂,目光閃爍,她看見了騎馬而過的人影。
菱角失敗了,巡撫大人沒有過來。
就要如此落定了嗎?
念頭瞬息閃過。
不,不能就這樣認輸了。
想要活下去的信念催動着懷德。
懷德怒漲開來,使出了全力,拖着她的兩個男子猝不及防被懷德掙脫了束縛。
衆人追之趕上。
隻見一個虛晃的影子從宗祠而出,橫身擋在了馬前。
李昀,目光如電。
猝然見一身素白之人閃身馬下,電光火石見眼疾手快,勒緊了缰繩。
“籲——”
馬兒嚊氣,揚動着馬首。
缰繩勒緊,兩蹄高揚,這才免于攔路之人被踏成肉醬的慘局。
李昀不悅,壓着眉頭,看向擋在馬前的人。
探究的光落在懷德身上。
淩絕認出了懷德,冷言道:“上一次你這女子走在路中險些撞到了主上的馬。這一次你又擋在馬蹄下,預意何為?”
懷德倒在地上。
白嫩的肌膚蹭過砂礫的地面,一大片鮮紅的擦傷,手臂和側臉火辣辣的痛。
她撐起身來,坐在地上,看向馬上之人。
劍眉星目,不怒自威。
因為動了氣力,臉色潮紅,眼睛氤氲着水汽。
懷德抖着唇,手下掐着自己的腿根,試圖讓自己不要害怕。
強撐着喊道:“民女懷德,被人誣陷通奸之罪,請大人替民女做主。”
“你這女子,真的是無狀。若有冤情自然應該去報官府。”張子詹在後面責備道。
“大人!求你救救民女!”
可那人未着一聲,逆着光,懷德看到了他要挑起缰繩的手。
他要走!
因為失望,也因為憤然,一股銳氣頂着懷德拖膝,再一次擋住了李昀去路。
直抒胸臆道:“古有東海孝婦血濺白幡,又有窦娥六月飛雪。如今民女即将蒙受冤屈。您要眼睜睜的看着又一個婦人枉死而不救嗎?”
這話既是情急之言,也是心裡的之語。
隻是,有些冒犯了。
張子詹出言吓道:“你這女子,言語如此直撞,你知道你是和誰說話?”
李昀擡手,示意張子詹勿言。
目光看向仍欲言說的懷德,點了手,“你接着說。”
懷德接着铮言道:“大人拱衛四海,手刃敵寇以護國愛民。如今耳聽眼辨就能救人,大人卻要走,是能以君子相稱?”
懷德說了這句話,有些自暴自棄了,“大人是巡撫,民女有冤情,你斷還是不斷?”
盛芒争辯之下,四下寂靜。
衆人看着“口出狂言”的懷德,驚駭不已。
良久,馬背上一聲清回:“我非君子,”
“但,承巡撫之職,今日便給你斷一斷。”
随身三人看着世子下了馬,也跟下來。淩風出示了诏令,宗族裡的人自然是不敢攔,趕緊敞開了大門,迎了李昀等人進去。
懷德垂下了頭。
擦了臉,不敢松氣,等下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享堂兩側各排着四把交椅。
平日裡是宗族長老們議事的地方,如今成了臨時的升堂斷案之地。
耆老看了眼懷德,沒想到這個女子竟然将巡撫大熱攔了過來。緊跟着請李昀入上座。
“巡撫大人,您請上座。”
李昀則走向右手的頭把椅子,撩袍坐下,肅道:“不了,我從旁庭審即可。”
可一雙銳利的眼落在懷德身上,“你這女子,若有冤情就如實表來,本官自會為你裁決。”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鬥膽開審了。”
鄉民們也聽說了這事,來湊熱鬧的人不消一刻鐘就擠滿了宗祠的大門口。
還有姗姗來遲的程二奶奶。
報信的人隻說是馮玉出了事情,等她趕到了祠堂,打眼就看見了被按跪在地上的兒子,側目一看旁邊還跪着衣衫不整的懷德。
光天化日之下,這等情形,程二奶奶腦袋的血都沖到了天靈蓋。
撥開人群,就要上前來救馮玉。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快把我的兒子放開!”
“肅靜!肅靜!”
耆老揮手,讓人攔住程二奶奶。
喝道:“程家媳婦,你先說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懷德一開口,淚珠就落了下來。
訴着委屈,“妾身剛才從宗祠出去,想要回到府内休憩,沒想到路過杏林時,從裡面沖出來一人,我,我都沒來得及呼救,就被他綁了去,幸虧有人……”
說道後面已經是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