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霜出了鋪子,心裡又急又燥,給懷德提了建議,“要不,去——找——沈小姐?”
“不用。”懷德搖搖頭。
開店的事情如果都要勞煩他人解決,那這販書的行當就别做了,趁早将錢還給沈婉清算了。
懷德有自己的考量,當務之急要先弄清楚究竟是誰在背後搞她。
她抿着唇,不甘道:“阿霜,明日辛苦你再和我去戲院前擺個攤。”
阿霜雖然不明白懷德的用意,可她知道,聽懷德的話準沒錯。
“好好,我——和你去。”
次日,天高氣爽,懷德在春樂戲樓前的槐樹下,照常擺了攤位。
她在這裡販書數日,逐漸打出了一些名号。
之前偶爾駐足買書的客人現在會主動尋上來,特意向懷德采購些異志孤本。懷德自己也有意識出錢找藏書家搜羅一些善本遺書,這其中還含着沈婉清的特别贊助。
最離奇的是,懷德因為要擴大刻坊的規模,将周九甕隔壁的小院也租了下來,收拾雜物時從周九甕散落堆疊的故紙堆裡翻出不少市面上已經遺失的戲曲殘本。
周九甕隻稱是他年輕時從别人那買來的廢紙,不知道裡面裹着如此貴重之物。
懷德曉得周九甕一向神神叨叨,也不拘他是不是又拿謊話騙她了。
不管,她通通收羅囊中。
如今,她手上積累的珍奇異本越積越多,且都報了官府,禁止其他人翻印。
這一帶,凡是有嗜書之人,要尋一本市面上不常見的刻書,旁邊的人差不離都會講一句,“你去春樂戲樓前的書攤問問,若是那裡沒有,估摸金陵城也找不出了。”
剛剛又送走了一位書友提前預定的《包龍圖判百家公案》,懷德晃悠着坐在竹椅上,旁邊的阿霜則噙着哈欠,手裡開始打絡子,等着八月十五那天來用。
阿霜手裡忙活着,看了眼悠閑的懷德。
“懷德,我看,看,就這樣擺攤就很好,要不然,别租租房子了吧。”
懷德半眯的眼睜開,沿街販售雖然已經穩定下來,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要想多賺錢,必然要有自己的書肆和自己的坊号。
她和阿霜在這裡穩穩當當坐了一個晌午,也無鬧事之人來打攪,看來這幕後之人的目的就是阻止她開書肆。也就是說,其人必然和販書行當有些關聯,保不齊是金陵幾個大書商的其中一位。
可具體是誰,懷德還拿不定主意。
幾步之遙的春樂戲樓裡,高朋滿座,華彩伴着叫好聲不絕傳來。
懷德向裡面仰頭瞧了一眼,在一片攢動的人頭中,隻能撇見衣角戲台上女唱角兒移動的衣角。
聽說今日是餘姚的雜劇傳承人袁梅生在此唱戲,名聲比昆山的三和團還要響亮。
這人厲害之處在于,從來不接私人委托,也不入宅唱戲,到了某處隻是尋一座戲院,迎着四方來賓連唱三天。
所以不管你是勳貴高官,還是富祿商賈,若想一飽耳福,都必須要乘着轎子親自前來。
約莫過了一更,今日的大戲落幕。人□□疊着從戲院裡散場出來,還有人掐着嗓子唱着,回味着。
槐樹下的簡易書攤前也聚攏起了人,圍成半圈,呼道:“老闆,今日可上了什麼新鮮的書目?”
懷德趕着介紹,一個明麗的聲音在人群後喊道:“懷德,好久不見。”
懷德驚疑着起身,随後展了笑。
是葉明玉小姐,如今也是她的老主顧了。
“明玉小姐,今日也來聽戲?”
“是了,沒想到竟遇見你了。我前日去了沈姐姐家,沈姐姐還說了你要開書肆的事情。鋪子準備什麼時候開張?我若得空了就過去瞧瞧。”
書肆究竟還能不能開,懷德心裡也沒準頭,可面上她不想表露出來。
隻道:“就快了,到時會遞上請函,還要明玉小姐多多照看生意。”
“那是當然。”
葉明玉答的爽快。
她對懷德的印象很好,那日她親眼瞧見懷德護住沈婉清,不惜自己受傷。這樣忠心的仆人,她都要敬看三分,又加之沈婉清特意叮囑了要多照顧懷德,所以葉明玉對着懷德并沒有上下的尊卑之分,話語十分随和。
兩人又說了幾句,葉府前來接人的轎子落了地。
葉明玉臨上轎前又補了一句,“這個月的書什麼刻印完?我派人來取。”
“快了,估計這兩天就能印好。”
懷德手裡有了一批固定的書客,都是出身于簪纓之家的富貴公子和小姐們,葉明玉也是其中一位。懷德和她們說定了,每月會上市一批新的刻書,優先供與她們覽閱。
見到葉明玉要走,懷德狀似無意的補問了一句,“明玉小姐,金陵城裡有那麼多書商,小姐為何偏偏定了我來供書?”
葉明玉直白道:“總歸是有些沈姐姐的情分,當然也不全是因為情誼。在你之前,我還找了很多書肆,比如承志堂,慎獨齋還有清屏書庫,他們送來的書要麼不夠有趣要麼很久沒有新作,後來我讓他們别送了,獨選了你。”
同樣的問題懷德也問過其他家的公子和小姐,得到的答案十分相似。
懷德若有所思,微微點頭,接着拱手行禮,“多謝明玉小姐照顧,書我到時着人送到府上,不牢小姐再派人過來取了。”
“那也好。”
青灰小轎穩當當擡起,接着跨過街橋,朝着城北而去。
懷德和葉明玉說話之時,照看生意的事便交給了阿霜,她現在習得了些做生意的法門,除了擺手指現在也可以略微流利地給書客介紹。
送走剛圍攏來買書的人,看着站在一旁面無表情的懷德,疑惑道:“怎——麼了?”
“阿霜,我大概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了。”
懷德低沉着說道。
“是——誰?看我不拿書拍他。”
阿霜反應過來懷德的話,咬着牙恨恨地舉起了書攤中大部頭。
懷德被阿霜的模樣逗笑,道:“不用這麼大的陣仗,這書金貴着呢,快快放下,不值當。”
仰頭看了眼天時,“阿霜,我們先收攤吧,等會去一趟錦織堂。”
錦織堂?那不是賣衣裳的地方,去哪裡做什麼?
阿霜囧着眉,後面看見懷德彎腰拾起書攤,阿霜也撸起衣袖收拾起來。
自然是要換身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