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配衣裳馬配鞍,良弓還要配一個玉箭囊呢?更況乎懷德明天是要上門讨個說話的,怎麼能不裝備一番。
輸人不輸陣。
兩人到了錦織堂,阿霜還推就着不肯買,最後是懷德敲定付了十兩銀子,二人各置辦了一身衣服。
等到懷德洗漱完,從偏屋裡出來,阿霜還傻愣愣的摸着嶄新的衣服不肯松手。
懷德笑笑,也沒說什麼。
她拖過木凳,扯過半片舊紙,在上面寫下金陵城幾個大書商的名字。
承志堂和慎獨齋的老闆兩人是叔侄關系,原是叔父帶着侄兒一起從大同府來了金陵讨生活,後來侄子劉盛昌自立門戶開了慎獨齋,還搶了不少叔父的生意,如今這二人是水火不融,誰也瞧不上誰。
清屏書庫則是在福州府起家,立業之人是個舉子,一邊讀書一邊販書,現在生意交給獨子杜清品來管着,隻生意也大不如前,漸漸被松韻閣追趕上。
這些信息都是懷德東一處西一角打聽到的,聚起來才有了一點頭緒。
可獨獨松韻閣最是神秘,隻在秦淮河畔開着一幢書肆小樓,生意門可羅雀但在幾個口岸城市皆有分号,懷德沒有打聽到半分老闆的消息,看起來低調而神秘。
寂靜的小屋内,一盞燈油暈黃微亮,懷德執筆在紙上圈圈點點,嘴上不時還念道着。
阿霜實在是熬不住,一頭睡過去,等到再睜眼時已是第二日早上。
懷德穿着紅段子對襟小襖,翠藍的撒金裙子,沖着她勾手道:“我們走吧。”
頗有些富賈的派頭。
阿霜化身為随侍,二人出了小院奔着承志堂老闆劉邈的府邸而去。
首戰便出師不利。
死命地敲了半天大門,好久才出來一個小厮。一番打聽才曉得原來府中老爺一個月前便回了大同府老家,奔喪去了。
不過這樣也洗清了劉邈嫌疑,他離開金陵一月有足,總歸不像是在背地裡害懷德的人。
兩人又轉到了第二個地方,清屏書庫的總書齋。
在中正街上,離着應天署衙不遠,店内疏落這幾個客人。
懷德對着夥計打聽,可巧,老闆杜清品正在。
懷德被引入後院的私宅,先是自報了家門。那杜清品是個身壯如牛的青年,上來一把握住懷德的手。
力道大的差點将懷德的手擰斷。
“家父近日總說金陵的刻書行當裡起了新秀,還沒等我登門拜訪,沒想到姑娘就來了。”
懷德面對着熱情過頭的杜清品有些無所适從。一邊尴尬的笑着,一邊死命地将自己的手解救出來。
“哈哈哈,不敢當,不敢當。”
懷德剛要坐下,又聽見杜清品問道:“姑娘今日上門可是要談生意?是不是要出錢收了我們清屏書庫?”
落座的屁股差點沒坐穩,懷德忙擺手,“沒有,沒有,隻是登門拜訪。”
懷德暗暗掃了一眼阿霜,阿霜則遞給了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阿霜的感覺果然準确。
接下來的懷德簡直是坐立難安。她和杜清品的對話完全是南轅北轍,她想探探杜清品是不是害她之人,可試探了半天,吐出來的全是對她的溢美之詞。
懷德頗為無奈的仰頭望着房椽,她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有名呢。
懷德轉了一眼,挑起話,說了清屏書庫的起源和傳承。
且沒想到,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後面竟生生變成了杜清品的一言堂,對着懷德大吐苦水。
說什麼他本來是要做木匠去的,卻被父親留在家中偏偏要他承了販書的家業。要是懷德能将書坊買了去,也是解救了他。
八尺的漢子,言語透着委屈。
簡直把懷德當成了救命恩人,能拯救苦難的活菩薩,非要懷德買下清屏書庫不可。
懷德倒是想,可掂量掂量自己手裡的銀子,還不足以一口吃成個胖子。
杜清品以為懷德是嫌貴,還說可以再商量,家中還有販鹽的生意可一并轉讓。
懷德看他是趁着他老子不在,要把家裡的家底都一并賤賣了。
懷德不敢再接話,也怕再拖延下去,更不好走了。
便起身道:“既然杜老爺不在,那我改日再來。”
杜清品一連追至書齋門外,大聲道:“哎,懷德姑娘,我是哪句說錯了麼?”
“沒……有,别送了。”
吓得懷德拽着阿霜慌亂而逃。
跑出這條街,懷德微喘着氣,還回頭瞧瞧有沒有人跟上來。
不怕狠厲的鬼,就怕難纏的人。
阿霜慢慢悠悠說了一句,“你你說,是不是,應……去,拜拜菩薩。”
懷德狠狠地點點頭,深以為然。
這段時間太過倒黴,應該去寺廟燒幾炷頭香去去黴運。
兩人耗了一個晌午,什麼進展也沒有。
懷德站在街上,不由深深懷疑,莫不是方向弄錯了?害她的人不是販書行當的?
“哎!”
阿霜擡颌示意懷德往上瞧。
原來她倆從中正街轉到了長樂路上。
這條路她可走了許多次,隻是每次都徑直走到巷子最裡邊去到周九翁的刻坊裡。卻忘了她第一次來,可是奔着慎獨齋來的。
如今,挂着“慎獨齋”的門迎依然高懸着。
阿霜給懷德使了眼色,先搖響了懸鈴。
懷德收整了衣服,緊随其後,站定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