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清生來帶病,身體十分羸弱,懷德在沈府做下人時就聽說她出府的次數屈指可數。怕沈婉清無聊煩悶,所以府上才開書塾和刻坊,也經常舉辦些筵席唱會。
懷德細打量着,沈婉清面色比上次見時豐潤了些,氣色也好了很多。
看來病症是好了,心下大安。
“我過來湊湊熱鬧。”
還是一貫親和的語調。
沈婉清出現自然是衆人的焦點。
衆人圍攏過來,搶先的便是顧九思,見沈婉清先與懷德問好不免有些醋意,“沈姐姐怎麼不喚我的名字呢?”
邊上的葉明玉徑直上手掐了一把顧九思的小臉頰,“你呀,什麼都要争先,還不知道吧,你沈姐姐現在偏心懷德。若不是聽到懷德會來,才請不動你沈姐姐呢。”
“我才不信呢,沈姐姐最偏愛我了。”顧九思從葉明玉手下掙脫,不忿地揉了揉被揪紅的臉。
孩子似逗趣模樣,大家笑得開懷。
“好了,好了,别鬧了。”
沈婉清揮着手讓大家入座,并囑咐懷德坐在她身邊。
其他貴女見沈婉清來了,也都過來攀談。
旁邊的懷德隻垂耳聽着,屁股也做得安穩了。這下不用尋借口開溜,沈婉清在這裡,諒沈周再恨她也不會貿然發瘋。
出去多時的李茹現了身,臉色淡淡的,莫名有些失落。
隻道了一聲筵席開始了。
随後府内的下人們魚貫而出,将桌面上的茶點撤下,換上一道道精緻佳肴和酒釀。
新開封的龍吟酒,傾杯倒出便聞到了酒香。
衆人推杯換盞,饒是懷德多次推卻,也不免小酌了幾口。
月上中梢,賞月的興緻來了。
大家開了懷,也不拘是男席還是女賓,如雲的走動開來。
懷德有些不勝酒力,面色發燙。
聽見沈婉清喚她,“懷德,你随我到處走走吧。”
懷德起了身。
“蕉月留下。”
“是。”
懷德看了眼蕉月,突然想到:怎麼葵櫻不在?
蕉月沒有回她,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懷德推着沈婉清沿着山谷的靜谧處走去。
夜晚拂風,天空洗練地隻剩下一輪明月高照着。
懷德推得很慢,木輪碾過地面,發出斷續的嘎吱聲。
“最近還好吧?”
聲響停了,懷德走到沈婉清面前。
她知道沈婉清要說什麼。思忖了片刻,懷德還是笑着說:“都好。”
沈婉清點點頭,仿佛默契般,你不說,我也不再追問。
“隻是我有一個困惑需要小姐解答,如果百姓受到了官吏的欺壓,該如何回擊呢?”
沈婉清端正了手。
想了片刻,緩緩道:“很難,可也不是無路可走。民與官鬥自古有之,《呂詩春秋》裡說‘民之亂在于有司’,他們愈加苛責民脂民膏,反暴的那天也愈加快速迎來。”
“所以隻能等着看他們報應加身嗎?”
“反抗是好的,隻是現在你積蓄不了力量。恃人者不如自恃,要等到你權柄等身的那天才會有選擇的權利。”
“是怪我現在太微弱了。”
“懷德,自助者天助,你的德行會助你走得更長遠,所以不急,徐徐圖之。”
懷德聽懂了,抿嘴應下。
沈婉清望着懷德,緩緩道:“很開心能解答你的問題,我沒有白白趕過來。”
聽到這句話懷德怔住了。
今晚筵席途中沈婉清就面露倦色,應該是很累了,蕉月勸她回府,她說不急。
為何要撐到現在和自己說這句話?
心中隐隐有了猜想,“小姐是專程來看我的嗎?”
沈婉清不回答了。
懷德心裡已經有了答案。果然是為了見自己才辛苦奔波過來,懷德心有動容。
看着沈婉清坐在輪椅中,可懷德恍然覺得頭上那輪明月才是她的真身。
她應是高大立于世間。
她悲憫着,将憐愛賜予衆人。
不覺間,懷德已然蹲下,将頭垂于沈婉清的膝上。
也許是醉意熏染,懷德問出了那個藏于心底最深的顧慮,“小姐為何如此盡心幫我?以後我該如何報答?”
沈婉清隻輕撫着懷德的發。
“你不需要報答我什麼。因為終歸有一天,你會走在和我同樣的路上,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懷德不懂,可好像也懂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