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德沉默了一會,緩緩道:“小姐,顧公子拒絕的很明确,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沈婉清倒是頭一次聽到懷德的反駁,往常她說些什麼,懷德也就順應着來說。
嗔怪道:“可是,表哥着實不會憐香惜玉,話不能婉轉些說麼。”
“如果顧公子心有所屬還去哄騙榮陽縣主,豈非君子所為,又怎麼能對得起他口中的那位女子。男女之間情投意合,才是好姻緣不是嗎?”
聽懷德這麼一解釋,沈婉清也覺得有道理,“說得也對,講清楚也好,免得兩相耽誤。”
二人返回花廳,李茹的貼身婢女來傳榮陽縣主身體不适,無法過來待客。沈婉清也曉得李茹妹妹這次是傷了心了,面上隻說讓她好好安養身體。
跟着和其他幾位貴女辭别後離開了郡王府。
懷德坐上來時的馬車,馬車在山路上馳行。
她沉靜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擡起手,指尖在車壁上斷續劃過。
偶有月光瀉入,才瞧清楚,落下的是“成全”二字。
*
中秋一過,天氣刷地變了臉,夜寒露重,唯有晌午時分才能帶來些暖意。
金陵城西一個不起眼的民宅内,護衛淩風守在主屋門前,一臉生人勿近的模樣。
張子詹避着光從廊下過來,身後跟着提着食盒的下人。
他順着門縫向屋内探了一眼。
“世子還在忙?”
淩風點頭,“昨夜張公走後,世子就一直未歇息。”
張子詹歎了一起,跨步進了屋内。
燭火未熄,燭台上堆滿了燃燒後的蠟油。
李昀坐在書案前,聞聲以為是侍候的下人,頭也不擡,隻道:“将燈火滅了,另外交代出去,無事不要進來打擾。”
張子詹緩步上前吹熄了蠟燭。
不禁憂心道:“世子,還是先吃飯吧,身子要緊。”
李昀這才擡頭,眨了眨眼,雙指捏向眉心。
歎聲道:“我怕時間來不及。”
前日得了宮中急報,皇爺爺龍體有恙,朝中事務皆由曹司賢把控,百官不見天顔。宮中局勢波谲雲詭,北邊邊境蓄勢待發,父親請旨軍需的折子又被司禮監駁了回來。
時間不等人,李昀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祖宗打下的江山被閹賊所誤。
他這兩日宵衣旰食梳理楊昆黨羽的罪證,等刺殺結束後,便會返回京城以江南礦監巡撫的名義上表,彈劾江南的諸萬宦官涉貪墨課稅之罪。
“世子,我知道時間緊迫,可也不能不吃飯呐,你的身子也不是鐵打的。”
見李昀不為所動,張子詹又道:“要是老王妃知道了世子如此辛勞,不知該有多憂心。”
張子詹少時便入了府,原是燕王的謀士,時間長了也成了府上的家臣,一并侍奉着老王妃。
老王妃去世時,世子和王爺奉命去塞外禦敵無法趕回。未見母親臨終一面,成了李昀的心結,當下聽到旁人談及母親,心有戚戚,自然放下了手中的卷宗,從書案上起身。
下人将菜端出來,都是江南的精緻菜肴,張子詹提起食箸為李昀布菜。
李昀坐下,忽而想到軍糧一事,“從碼頭運出的那批糧如何了?”
“世子放心,押送的人來了信,船估計還有二日到登州,王爺已經安排了人在口岸接應。”
“那就好,還剩的糧食先不要動,等楊昆的事情平定下來再分批運往北邊。”
張子詹應下,接着介紹菜色,“這一道是金陵的特色闆鴨,用鹽水煮制,鴨肉嫩滑美味,世子可嘗嘗。”
李昀夾起一片放入口中,張子詹見李昀有了胃口,将要再給他布菜,可李昀已經放下了食箸。
對着滿桌的餐食,李昀想起了邊關苦寒的戰士,沒了品嘗的心思,“馬上入了冬,北方的遊民寇首怕是要南下搶掠了,糧食如今不愁,可軍中的棉衣要制備起來,還有食鹽也要補好短缺,等到大雪漫天再從南方來運恐怕就難了。”
“世子說的是。”張子詹道:“朝廷下發的鹽量不夠軍中所用,估計還差三成,王爺的意思是拿一批戰馬去臨洮府找商幫換鹽引。世子若心急,我便安排下去。”
“不可,納馬中鹽已經被廢止,如今過去換鹽是铤而走險。”李昀思索片刻,“你派人押送一批糧食從水路運到福州,直接和産鹽的竈戶手上用糧換鹽。”
張子詹應了下來。
一碗雞絲面還未吃完,淩風掀起門簾從外進來,面色凝重,禀道:“世子,金陵城中的數萬商販暴動,蜂擁到課稅司的司衙,将裡面的宦吏打死了。”
李昀臉色鐵青,急問道:“什麼時候發生的?”
“半個時辰前。”
張子詹問道:“應天府衙可有動作?”
淩風搖頭,“尚且不知,但府尹已經得了民變的消息。如今商戶已經向府衙沖去了。”
張子詹看向李昀,“不好,楊昆昨晚才出了金陵,如果半路接到消息怕是會返回金陵來鎮壓。”
李昀憂心道:“楊昆手上有兵符,若他調了軍隊來馳援,怕是會血海成川。”
人一邊向外走,一邊交代道:“趕緊通知淩絕讓他直接在路上截殺楊昆。子詹,你同我去六部衙門走一趟,救人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