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嘩然。謝清安感覺後頸一涼，像是被誰的目光灼燒。他擡頭，正好捕捉到溫叙言匆忙轉身的衣角。

解散時，程野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聽說張閻是替人偷的試卷，有人出價......"他突然噤聲。謝清安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溫叙言抱着一疊登記表從他們身邊走過，睫毛在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

"繼續。"謝清安盯着那個逐漸遠去的背影。

"就......"程野壓低聲音，"有人說看見溫叙言上周和張閻在實驗樓後門說話。"

謝清安想起昨夜台燈下，那道被反複塗改的力學題。草稿紙邊緣有個模糊的指印，現在回憶起來，大小和方才撿筆袋時碰到的那隻手完全吻合。

教學樓拐角，溫叙言把登記表塞進櫃子，顫抖的手指從最底層抽出一張折疊的紙。展開後，露出與謝清安口袋裡一模一樣的"150"——隻是這個分數後面，還跟着一行小字：

【你永遠考不到】

暮色四合時，謝清安靠在自行車棚的陰影裡。他看見溫叙言抱着牛皮紙袋獨自走向實驗樓，左腳跛得比白天更明顯了。

灌木叢突然竄出三個黑影。為首的男生一把搶過紙袋："喲，這不是競賽班的内部資料嗎？"

"還給我！"溫叙言撲上去搶，被人一腳踹在舊傷處。他跪倒在地時，謝清安看清了施暴者——正是白天逃跑的張閻。

"上次的賬還沒算呢。"張閻拽着溫叙言衣領把他提起來，"真以為謝清安能一直護着你？"

鋼管抵上溫叙言腰眼的瞬間，自行車棚突然傳來巨響。所有人轉頭時，謝清安已經掄起棒球棍砸在鐵皮垃圾桶上，刺耳的轟鳴在暮色中久久回蕩。

"保安！那邊有人打架！"遠處突然傳來喊聲。張閻臉色一變——原來謝清安早用匿名号碼給保衛處發了短信。

三人倉皇逃竄時，溫叙言脫力般滑坐在地。散落的資料被風掀起，謝清安彎腰去撿，突然僵住——最上面那頁泛黃的試題紙上，有人用紅筆在角落畫了顆小星星。

和他收到的那份神秘資料上的标記一模一樣。

"這些..."謝清安抖開紙袋，"是你放在我課桌裡的？"

溫叙言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暗紅。謝清安這才發現他校服下擺有鞋印形狀的血迹。

"别動。"謝清安直接掀開他衣服，後腰處大片淤紫觸目驚心。最駭人的是肋骨位置有道十字形舊疤——像是被人用刀刻意劃出來的。

"他們一直這樣？"謝清安聲音啞得厲害。

溫叙言别過臉，月光照亮他睫毛上的水光。謝清安突然注意到他頸側還有道淡疤，形狀像被煙頭燙的。

"為什麼幫我？"謝清安撕下襯衫給他按壓傷口，"我們之前...認識嗎？"

溫叙言望着遠處亮起的路燈："兩年前物理競賽夏令營..."話未說完突然瞪大眼睛，"後面！"

謝清安本能地撲倒他。鋼管擦着耳際砸在牆上，濺起的碎石劃破臉頰。張閻帶着更多人圍了上來，鋼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跑！"謝清安把溫叙言推向自行車棚，自己橫握球棍擋在路中央。突然一陣刺目的強光射來——是保安巡邏車的探照燈。

"那邊！抓住他們！"

張閻咒罵着逃跑時，一部手機從同夥口袋滑落。屏幕亮起，顯示一條新消息：

【明晚八點，買家要驗真卷】

謝清安撿起手機，和喘息未定的溫叙言對視一眼。路燈下，他們同時看清了發信人備注：

【林老師】

謝清安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收緊。

【明晚八點，買家要驗真卷】

發件人：【林老師】

這三個字像刀尖劃過視網膜。他想起白天主席台上那個戴着金絲眼鏡的女人，她宣布更換試題時扶眼鏡的小動作——無名指上還沾着紅色墨水印。

"你早就知道？"謝清安把手機轉向溫叙言。沾血的屏幕在月光下泛着詭異的粉光。

溫叙言垂下的睫毛投下扇形陰影，喉結滾動了一下。這個下意識的吞咽動作讓謝清安突然煩躁起來，他一把攥住對方手腕："說話。"

掌心的觸感讓他一怔。溫叙言的腕骨突出得硌手，皮膚下跳動的脈搏快得不像話。更讓他心驚的是，袖口遮掩處有一串細小的疤痕——像是被什麼尖銳物反複劃出來的。

"去年省級競賽。"溫叙言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歎息，"我拿了滿分，第二天就有人在我課桌裡放了刀片。"

夜風卷着碎紙片掠過兩人之間。謝清安松開手，發現自己的指尖沾了血。溫叙言的白襯衫後腰處暈開一片暗色，像朵不斷擴大的鏽色玫瑰。

"林美華當時是監考。"溫叙言從資料堆裡抽出一張照片，"她兒子坐在我後排。"

照片裡穿競賽制服的男生，赫然是現在高三的年級第二。謝清安想起公告欄裡那張永遠緊挨着自己名字的照片——周子瑜，物理競賽省隊預備成員。

碎片突然拼湊起來。上周他在教師辦公室外聽見的對話：

"......子瑜必須進國家隊。"

"洩題風險太大......"

"那就找替罪羊。"

當時他沒在意，現在想來那沙啞的女聲分明是林美華。

"張閻偷的不是普通試卷。"溫叙言從紙袋底層抽出幾張泛黃的紙，"是近五年競賽班保送生的原始考卷。"

謝清安翻到最後一頁，呼吸一滞。每張卷子的批改筆迹都不同，但分數欄旁都畫着相同的五角星——和他上周收到的匿名資料标記一模一樣。

"你在查這個？"謝清安突然意識到什麼，"所以你故意......"

"接近你？"溫叙言蒼白的臉上浮現苦笑，"我本來隻想确認......"他的話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

謝清安瞥見來電顯示【程野】，正要挂斷，溫叙言卻猛地按住他的手："接！開免提！"

電話那頭傳來程野變調的聲音："安哥！老李讓你立刻來教務處！他們說你偷了競賽......"

刺耳的電流聲突然炸響，接着是重物倒地的悶響。一個陌生的男聲冷笑道："告訴謝清安，想要他兄弟的舌頭，就拿真卷來換。"

通話戛然而止。謝清安的手機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裂出蛛網般的紋路。

溫叙言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暗紅。謝清安這才發現他嘴角有幹涸的血迹，校服領口下隐約可見青紫的掐痕。

"他們今天堵過我。"溫叙言喘着氣從口袋摸出U盤，"張閻說......說如果你不交出資料，就讓我再進一次醫院。"

最後幾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但謝清安耳邊卻響起驚雷。他想起醫務室老師閑聊時提過，去年有學生在校外圍毆緻脾髒破裂，休學半年。

"程野被關在舊體育館。"溫叙言突然說，"後門鑰匙在第三棵梧桐樹下的磚塊裡。"見謝清安皺眉，他補充道："我......跟蹤過他們。"

謝清安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扯開他的衣領。溫叙言鎖骨下方露出一道猙獰的縫合疤痕，形狀像歪扭的十字架。

"他們用美工刀劃的。"溫叙言平靜地拉好衣服，"為了讓我記住多管閑事的下場。"

月光從破窗斜照進來，謝清安看見他瞳孔細微的顫動。這個發現讓他胸口泛起陌生的刺痛——溫叙言在害怕，卻依然把U盤塞進了他手裡。

"備份。"溫叙言站起身時晃了一下，"原件在......"

謝清安突然拽過他手腕。溫叙言失去平衡跌進他懷裡，單薄的胸膛隔着校服傳來劇烈心跳。謝清安聞到他發間淡淡的藥味，混着鐵鏽般的血腥氣。

"聽着。"謝清安聲音沙啞，"我去找程野，你立刻回家。"

溫叙言搖頭："他們想要的是......"

"我知道。"謝清安打斷他，拇指擦過對方嘴角的血迹，"所以你要把這個交給教育局。"他從内袋掏出張記憶卡，"今早剛拍的，林美華在打印店交易的全過程。"

溫叙言的眼睛倏地睜大。謝清安苦笑一下："我跟蹤她三天了。"他頓了頓，"從發現你每天放學都去網吧查資料開始。"

兩人在月光下對視，某種無言的默契在空氣中蔓延。最終溫叙言接過記憶卡，指尖擦過謝清安掌心時留下一道冰涼的觸感。

"小心周子瑜。"溫叙言轉身前突然說，"他書包裡......有電擊器。"

謝清安看着他跛着腳走向後門，單薄的身影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黑暗吞噬。某種強烈的沖動突然湧上喉頭：

"喂。"他喊住溫叙言，"兩年前夏令營......"

風卷着落葉掠過兩人之間。溫叙言回頭時，月光正好照在他臉上。謝清安看見他唇角微微揚起：

"那瓶可樂，是我偷看你半小時才敢去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