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被踹開的巨響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謝清安眯起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到程野像破麻袋一樣被吊在籃球架上，校服領口勒出紫紅的淤痕。

"資料呢？"周子瑜的聲音從陰影裡傳來。他左手轉着電擊器，右手捏着美工刀抵在程野頸動脈上，"我數到三。"

謝清安吐掉嘴裡的鐵鏽味，棒球棍在掌心轉了半圈。他注意到周子瑜的尾指缺了一截——切口平整得像被手術刀切斷的。

"在教務處保險箱。"他故意讓聲音發啞，"密碼是溫叙言的生日。"

周子瑜的眼鏡片反着冷光："你耍我？那個轉學生的生日怎麼可能..."

通風管突然傳來金屬扭曲的聲響。生鏽的蓋闆砸落在地，溫叙言抱着文件袋從管道滑下來，膝蓋重重磕在木地闆上。謝清安看見他左手死死按着右臂，指縫裡有血滲出來。

"真卷在這裡。"溫叙言的聲音比平時啞，"剛從教育局檔案室調出來的原件。"

周子瑜的表情凝固了。謝清安趁機撲上去，棒球棍擊中對方手腕的瞬間，電擊器擦着他耳廓飛過。混戰中他聽見溫叙言在喊什麼，接着是警笛刺破夜空的聲音。

當警察沖進來時，謝清安正把程野從繩套裡放下來。他回頭找溫叙言，卻看見那人縮在牆角，正用牙齒撕開襯衫下擺包紮手臂。月光照出他繃緊的下颌線，和微微發抖的指尖。

"喂。"謝清安走過去蹲下，"我看看。"

溫叙言猛地往後一縮，後背撞上牆壁。這個防禦動作讓謝清安頓在原地，伸到一半的手轉而去撿地上的文件袋。透過裂開的袋口，他看見裡面根本不是試卷，而是疊病曆複印件——最新那張寫着"患者拒絕心理幹預治療"。

"你..."

"警察在找你做筆錄。"溫叙言突然說。他站起來時晃了一下，謝清安下意識去扶，卻被輕輕避開。"程野需要去醫院。"

謝清安看着自己懸空的手，上面還沾着程野的血。再擡頭時溫叙言已經走遠，瘦削的背影被警車燈照得忽明忽暗。左臂的繃帶松了，垂下來的紗布末端在風裡飄，像道未愈合的傷口。

消毒水的氣味讓謝清安太陽穴突突地跳。他盯着急救室的紅燈，指節無意識敲打着膝蓋。程野的嚎叫隔着門闆傳出來：

"輕點啊護士姐姐！我這是見義勇為的傷！"

謝清安扯了扯嘴角。他摸出手機，相冊裡存着昨晚拍的照片——溫叙言蜷在器材室角落粘試卷的樣子，像個固執的修表匠。當時沒注意，現在放大才看清桌上擺着兩年前的物理競賽年鑒，翻在印着他獲獎感言的那頁。

"病人失血過多需要留觀。"護士推門出來，"哪位是家屬？"

謝清安站起來，又坐回去。他想起溫叙言病曆史上的"無緊急聯系人"，想起那人避開他觸碰時的顫抖。最後隻是說："我是他同學。"

"病人醒了，但..."護士猶豫了一下，"他說不需要探視。"

走廊盡頭的窗戶映出謝清安扭曲的倒影。他摸到口袋裡溫叙言落下的橡皮，上面有牙印狀的凹痕——和兩年前夏令營結束時，他在課桌上發現的那塊一模一樣。

第三天清晨，謝清安在自行車棚堵到了溫叙言。

晨霧裡，抱着資料的少年像道蒼白的剪影。看見謝清安時，他條件反射地把左手藏到身後，這個動作讓寬松的校服袖口滑落，露出腕間未拆的紗布。

"教務處要你補交住院證明。"謝清安故意晃了晃手裡的表格，"老李說否則算曠課。"

溫叙言接過表格時，謝清安聞到淡淡的血腥味混着藥膏的苦澀。他盯着對方領口露出的繃帶邊緣，突然說："周子瑜被開除了。"

棉簽掉在地上。溫叙言彎腰去撿，謝清安先一步踩住。兩人僵持間，他看見溫叙言後頸有塊陳舊的燙傷，形狀像熄滅的煙頭。

"器材室那些資料..."謝清安移開腳，"你從去年就開始收集了？"

溫叙言直起身，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細碎的影子："剛好看到公告欄...有往屆名單。"

騙人。謝清安想起文件袋裡那份詳細到可怕的調查筆記，連林美華每周三去哪個打印店都标得清清楚楚。但他隻是點點頭："老李讓你今天開始參加競賽特訓。"

這是謊言。實際上是他以隊長的名義強行加的名單。

溫叙言終于擡眼看他，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縮："我...手臂..."

"特訓室有醫藥箱。"謝清安轉身走向教學樓，"紗布和凝血酶都是新換的。"

他走得很快，沒看見溫叙言站在原地，把表格按在胸口的樣子。秋風吹起紙頁一角，露出背面謝清安潦草寫着的備忘：

【别用牙齒撕繃帶】

【醫務室鑰匙在門框上】

【我從來不看年鑒第43頁】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謝清安斜靠在實驗台邊，指尖轉着一支鋼筆。溫叙言坐在他對面，正低頭演算一道電磁學大題，額前的碎發随着書寫的節奏輕輕晃動。

"第三問的積分區間錯了。"謝清安突然開口。

溫叙言筆尖一頓，睫毛微微擡起，卻沒看他："哪裡？"

謝清安用鋼筆尾端輕點草稿紙某處："這裡，應該用柱坐标系。"

鋼筆碰到紙面的瞬間，溫叙言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往後縮了半寸。謝清安注意到了，但假裝沒看見，隻是收回鋼筆，繼續轉着玩。

"謝謝。"溫叙言小聲說，重新低頭修改。

實驗室裡隻剩下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溫叙言的手背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謝清安注意到他左手腕上的繃帶已經換成了膚色醫用膠布。

"程野今天拆線。"謝清安突然說。

溫叙言擡起頭，琥珀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關切："他的傷..."

"醫生說恢複得不錯。"謝清安站起身，收拾桌上的資料，"下午要不要一起去醫院？"

他問得随意，就像在讨論一道習題。溫叙言捏着筆的手指緊了緊，最終輕輕點頭："好。"

謝清安背過身去放器材，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

消毒水的氣味依然刺鼻，但程野的病房裡傳來誇張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