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霁珩掃過她提着的包裹,又見她這身明顯是去赴約的打扮,心中了然。“溫大夫這話說的,換藥而已,晚幾刻有何打緊?多扛半天無礙。”頓了頓,“不過溫大夫這般着急,莫非是鎮上有喜酒吃?”
溫慈被他直白的問題問得微微一怔,随即浮起笑意,“是鎮東頭‘忘憂居’的宋沅姑娘,今日開新壇松苓釀,邀我過去嘗嘗。”語氣裡帶着對友人邀約的歡喜,“宋姑娘釀酒的手藝,在鎮上可是獨一份。”
忘憂居?宋沅?松苓酒?這幾個名字在趙霁珩腦子裡轉了一圈。
在客棧夥計的閑聊裡似乎聽過一耳朵,說是什麼“神仙酒”,引得鎮上的老饕們念念不忘。他在這僻壤之地憋悶了幾日,嘴裡淡得能飛出鳥來,此刻一聽“酒”字,眼睛都亮了幾分。
“松苓酒?”他咂摸了一下,仿佛已經聞到了酒香,“聽着就不同凡響。溫大夫…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不若也帶上我?”
溫慈搖頭,“你的傷口縫合才幾天,莫說酒,便是發物也沾不得半點。”她頓了頓,看着趙霁珩瞬間垮下來的臉,終究還是松了口,“不過,你若實在好奇那忘憂居,跟去看看熱鬧也無妨。”
“溫大夫放心,我就聞聞味兒,保證滴酒不沾。”他立刻來了精神,跟在她身側,朝着鎮東頭的方向走去。
夕陽的金輝拉長了兩人一前一後的影子,一個步履匆匆帶着期待,一個腳步蹒跚卻興緻勃勃。
暮色溫柔,忘憂居的院落裡,兩張榆木方桌拼在一起,上面鋪着幹淨的藍印花布。盤子裡盛着新拌的翠綠時蔬、野菌煨豆腐、醬牛肉、粉蒸排骨、山筍炖老鴨以及炸得金黃酥脆的米糕。
空氣裡,食物的香氣勾人饞涎。
忘憂居門外,阿滿正踩在竹梯上,努力想把一面新洗幹淨的酒旗挂到屋檐下的木橛子上,奈何她伸長手臂,臉憋得通紅,指尖離那橛子還差着寸許,竹梯随着她的動作發出“嘎吱”輕響。
“嘿——呀!”阿滿鉚足了勁兒,身子又往上探了探,梯子猛地一晃。
“啊——”她驚叫一聲,臉色瞬間吓白,下意識抱緊梯子的橫梁。
就在梯子眼看要失去平衡的刹那,一個身影沖了過來。
“當心!”
急切聲響起的同時,一隻手已穩穩托住了梯子劇烈晃動的底部。動作迅捷又有力量,硬生生将傾斜的梯子扳回了原位。
阿滿驚魂未定,心髒“撲通撲通”狂跳。她低頭一看,隻見梯子下站着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身姿挺拔。此刻,他正仰頭看着她,帶着關切的神情。
“謝……謝謝你啊。”阿滿喘勻了氣,小聲道謝,臉上因為驚吓和一點不好意思微微泛紅。她從梯子上小心地爬下來,站定後,又忍不住打量眼前這個陌生人。他長得…好像挺好看的?就是臉色太白了點。
因動作太大拉扯到了傷口,趙霁珩眉頭微蹙。見她站穩了,這才松開扶着梯子的手,綻開笑容,笑意驅散了他臉上的病氣,顯得格外有感染力:“無礙。下次挂這麼高的東西,可得叫大人幫忙,你這小丫頭片子,膽子倒不小。”
他這句“小丫頭片子”帶着點長輩逗小孩的口吻,本是善意的調侃,可阿滿最煩别人拿她當不懂事的小孩子看,尤其這人看着也沒比她大多少嘛!
剛才那點感激和不好意思瞬間飛走了。不服氣地反駁道:“誰是小丫頭片子,我都能幫阿姐看店招呼客人了!你……你看着也沒多厲害!”她說着,還故意挺了挺脊背,以示自己能幹。
趙霁珩被她這一點就着的反應逗樂了,“這脾氣,剛還謝謝你呢,轉眼就嫌我不夠厲害了,我看你啊…像個一點就炸的——”他故意拖長了調子,目光掃過她氣乎乎的臉,靈光一閃,促狹地接道:“——小炮仗”
“你!你才是炮仗!大号沖天炮!”
阿滿被他這新起的外号氣得跳腳,臉徹底漲成了紅蘋果,指着趙霁珩大聲反擊。這人怎麼這樣!剛救了她就給她起這麼難聽的外号!
趙霁珩被她炸毛的樣子逗得開懷大笑,此刻他肩上的傷和辦案的陰霾都暫時被這鮮活的小插曲沖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