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閣特有一套管理體系,皇室也不得幹涉。因此沒人曉得這國師的任用标準是什麼,又是因何更替。甚至,幾乎無人知道曆任國師的來曆。
這京中蔺氏,素來未聞顯赫之族。可與蔺寒枝接觸的這兩次,其表現絕不似小門小戶之輩。
今日顧疏桐前去天樞閣尋他時,發現其岸上擺放的墨千金也難得。是縱有錢,也難尋門路購得的珍品。
顧疏桐心生疑窦,猜測蔺寒枝或系客籍京師。可問起蕭清淮時,蕭清淮隻稱他幼時便見過蔺寒枝,隻是不熟。
幼時便見過……蔺寒枝已在京多年麼。
顧疏桐不動聲色地瞧了蔺寒枝一眼,卻被蔺寒枝迅速察覺了。他側頭看向顧疏桐,說道:“公主莫急,這就到了。”
話音剛落,馬車果然在一棟清雅小苑前停下。馬夫早已放起馬凳,顧疏桐扶着廂壁下了馬車,細細打量着面前的房屋。
沒挂牌匾,朱紅色的大門門漆斑駁,瞧着似乎有些年頭了。顧疏桐看着門縫邊生出的雜草,不由得笑了一聲,對着站在她身後的蔺寒枝說道:“既至蔺卿府上,蔺大人豈非當盡地主之誼,引本宮一觀貴邸?怎得猶自恭立于後呢。”
蔺寒枝聞言行了一禮,道了聲“是”。他剛剛往前走了兩步,那邊馬夫便已上前拍起了門。
不多時,朱門開了條小縫,一個瞧着隻有十二三歲的藍衣小童探了個腦袋出來。見是蔺寒枝,忙地将門打開,說道:“大人,您回來了!”
蔺寒枝略點了點頭,問道:“叔父今日安好?”
“還是老樣子……”小童悄悄地看着顧疏桐,正不知如何稱呼,顧疏桐已經笑着開了口:“蔺大人不常歸家嗎?”
“呃……”小童嗫嚅着,看着蔺寒枝的神色。蔺寒枝卻不看他,隻說:“你隻管答就是了。”
“是。”小童迅速意識到此人絕非天樞閣之人,且地位在蔺寒枝之上。他垂首說道,“原先回得不勤,自伯爺卧病以來,大人便三五日歸家一趟。”
“這樣啊……”顧疏桐笑了笑,“好伶俐。既如此,那便引我也瞧瞧伯爺。”
于是小童走在最前面,蔺寒枝走在顧疏桐身側。顧疏桐看着一院的植株,刹住腳,笑道:“好多的玉茗啊。”
“是。”小童亦停住腳步,說道,“大人平生最愛玉茗花,這些都是大人親手栽的。”
顧疏桐看着默然不語的蔺寒枝,搖頭道:“想不到大人竟有這樣的閑情逸緻。”
蔺寒枝聞言沒有太大的反應,隻說:“曾經不愛讀書,隻愛鑽研這些。所幸,長得倒還好。”
何止還好呢。
顧疏桐一眼瞧出院裡有幾株極難照料的珍稀品種,她宮裡統共都沒幾株。她細瞧了瞧,問道:“可開過花沒有?”
“年年都開呢。什麼紅的、白的……”小童一面答,一面引着幾人穿過院子。
走在長廊上的時候,顧疏桐開了口:“大人家中隻這一小童侍候嗎?”
“非也。”蔺寒枝回答道,“還有一人在叔父前侍候。”
“家中隻兩仆,大人也太節儉了些。”顧疏桐笑了一聲,說道,“這樣大的院子,怎麼忙得過來呢。”
她後半句說得極輕,似乎也不要人回答些什麼。幾人最終停在一間廂房前,小童輕輕推開門,說道:“伯爺便在此處養病,請。”
此屋陳設典雅,明明擺了一屋的家具,可顧疏桐瞧着還是覺得有些莫名的冷清。
屋内隻一瞧着同樣隻有十三四歲的女孩侍候,此刻正守在榻前忙着什麼。顧疏桐緩步走至榻邊,瞧着面前形銷骨立、神色灰敗的男人,不由得有些心驚。男人似乎察覺到有人來了,極費力地睜開眼睛,問道:“是寒枝嗎?”
一開口便是極嘶啞的嗓音,伴着幾聲虛弱的咳嗽,令人聞之擔憂。
蔺寒枝應了一聲,似乎因為有外人在場的緣故,隻喊了聲“叔父”便不再言語了。
那小童極有眼力見,早搬來椅子供幾人坐着。顧疏桐隻細細打量着男人,在瞧見他灰白雙眸時不由得一怔,而後徑自蹲在榻邊,問道:“伯爺這病了多少時日呢?”
“大抵三年餘。”蕭清淮答道,又轉而對叔父說,“這是我一頗通醫術的……好友。”
“唉……何苦又折騰呢。”男人重重歎氣,語氣虛弱,“病了這麼些日子,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隻怕是好不了了。”
六脈細弱,尺部尤甚,右寸浮虛,重按則微。精血津液耗竭,三髒具虛……顧疏桐沉吟着收回手,對蔺寒枝說道:“可有久咳生血、食慾不振?”
蔺寒枝面有訝異,但還是應道:“有。”
“若如此,伯爺這病倒容易治。明日會另有一醫術高明的醫者來瞧,伯爺大可安心。”
顧疏桐說着,以手輕扇兩下,笑道:“這待了半日,竟還有些熱了。不知可否勞煩這位姑娘打盆溫水來,容我淨一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