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清許接過那張地圖，手指在懷城的位置圈了圈：“懷城偏安一隅，這些年來不曾受戰火殃及，百姓們安居樂業，你覺得他是個世外桃源，西洋人卻覺得這是一塊肥肉。”

可這亂世之中，哪裡會有真證的世外桃源！

趙曦倒吸一口冷氣：“你是說，西洋人會攻打懷城？！”

林清許解釋道：“西洋人的大本營在谷城！可谷城大大小小經曆過十幾次戰争，沒了賀正道，根本養不起西洋人的軍隊，一但西洋人和顧司令對打落敗，你覺得西洋人會怎麼辦？”

林清許的手指在谷城周圍逡巡着，“你再看谷城附近，又有哪座城池比得上懷城，又有哪座城池離谷城更近？”

那就隻能是懷城了。

趙曦臉色難看的厲害，凝重道：“倘若真的如你所說，懷城危險！這些年來懷城不問世事，隻顧着自己，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什麼天翻地覆的變化，再加上賀正道這些年來為了獨攬大權，有意讓懷城與外面斬斷聯系，如今懷城空有糧食和人，根本沒有兵啊！懷城如何守得住？！”

西洋人一但落敗，失去直面華國軍隊的能力，就隻能迂回圖謀，那駐守在谷城的西洋人的主力部隊，怕是會退而求次，攻打懷城！

懷城和谷城不遠，想要攻下懷城不難，可顧司令和懷城卻隔着崎岖的山路，幾座大山呢！

到時候，西洋人真對懷城下手，顧司令必然鞭長莫及！

“受不住也要守！”林清許的手落在青州城，他一字一頓道，“懷城看似小，坐落在此處，卻易守難攻，最重要的是他毗鄰陵城！一但懷城失守，西洋人再也不用擔心後勤補給問題，就像是一把刀一樣，會在懷城以西撕開一道口子，迅速攻下陵城，隻逼中原腹地！你可想過，陵城要是沒了，華國會面臨什麼局面嗎？”

手指不斷地蜷起，林清許看着那偌大的“青州”二字，喉嚨發緊。

“陵城是青州門戶！”趙曦後背瞬間冒出一身冷汗，喃喃自語道，“若是陵城沒了，青州可就危險了。”

“是啊，青州城裡駐紮的可是我們的新政府。到時谷城，懷城，陵城相繼淪陷，西洋人直逼青州，那才是真正的國将不國！”

如今的時局根本沒有他們想的這麼好。

但這到底是個猜測。

趙曦沉默良久，又問：“你有幾成把握？”

林清許低垂着眉眼，靜靜地看着面前的地形圖，眼中情緒晦暗不明，帶着令人窒息的壓抑。

“七成把握。”林清許擡眼看他，“我賭得起，可華國的人民，懷城的百姓賭不起。”

趙曦：“我明白，你想要我怎麼做？”

林清許道：“給顧司令寫信，講清楚緣由，看他是否能抽出手來，支援懷城。”

趙曦卻搖頭，聲音艱澀道：“其實我瞞了你不少事情，顧司令那邊情況也不容樂觀。縱然我們劫走那批軍火，可西洋人武器先進，他們用的都是坦克轟炸機，而我們隻能避其鋒芒，要麼用遊擊戰，要麼就是人海戰術，是真的拿命和血肉在拼的！如你所說，我們就算赢了西洋人，也定然死傷慘重，先不說空不空的出手來管我們，就單憑我們這毫無依據的猜測，顧司令就不一定相信，很大的可能會拒絕。”

前線戰火紛飛，打的正是激烈的時候，要顧司令臨時抽人出來護衛懷城，的确不妥。

可若是顧司令不出手，懷城又該怎麼辦呢？

林清許不說話了，他心裡油然而起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就像當年在京都城一樣。

他想起來他的老師，想起來華國最後一個皇帝。

他的老師喜着一身廣袖長袍，用玉簪挽起一頭烏黑發絲，臉上總是帶着和風細雨的笑容，便是他犯錯了，也隻是無奈地揉揉他的腦袋，讓他乖一些。

也是他在京都城風雨漂泊之際，将年僅十歲的小皇帝扶上皇位，然後拼盡全力地想要救國，研究治國之策。

可是先帝太昏庸了，沉迷于煉丹長生，聽信奸臣讒言，閉關鎖國，最後匆匆死後，留下一個搖搖欲墜地江山。

哪怕他們再拼盡全力，改革，實行新政，可根基早已經腐朽不堪，早已無能為力了。

當曆史的車輪傾軋而來，他們都是蝼蟻。

于是最後京都城還是被西洋人攻破了。

西洋人揚言，要是皇帝想活，還想當皇帝，他們可以答應，也可以饒恕皇帝，但皇帝必須跪降，還要答應從此以後，華國便是他們西洋人的殖.民地。

此言一出，京都城内衆人無不憤怒。

若是皇帝當真如此做，便真的是萬人唾棄。

小皇帝年少登基，城破之時，也不過十八歲，雖然無力挽回大廈将傾，卻也不願意葬送華國脊梁，他爬上京都城的城樓上，看着底下那群西洋人，也瞧着自己的子民，他道：“老師，你知道嗎？我耗盡心血都沒有找到救國的辦法，可就在剛才，我終于了知道什麼才是救國路上最大的阻礙！”

葉安甯神色依舊溫柔，聲音卻哀傷至極，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他低聲問道：“是什麼？”

“是我！”

此言一出，像是驚天一錘，撕破多年以來的封建專制。

小皇帝聲音铿锵，眼含熱淚，滿是自責，哀傷和無能為力，道：“我才是阻礙華國複興的最大障礙，我是皇權，我是封建，我是專制統治！我是萬惡之源，我是封建之首，我是壓迫在無數百姓身上的千斤之石！”

“隻有我死了，皇朝才會泯滅，華國人的脊骨才會真正的直起來！”

葉安甯紅了眼圈：“決定了嗎？”

小皇帝往城樓邊上又進一步，直到半個身子都遊離在空中，衣衫簌簌作響，他看着葉安甯的眼神不舍切深情：“是。”

便用他的血，為皇朝畫下句号吧。

葉安甯溫柔的看着他：“好。”

小皇帝唇角勾起，留戀地看了最後一眼葉安甯，然後嘲笑般對底下的西洋人說道：“縱然朕再無能，卻也容不得你們這群西洋賊人羞辱踐踏！即使今日我華夏式微，可他日，但凡給我華夏一口氣，我華夏必将乘風而起！我華夏脊梁，永不摧折！朕甯死不降，朕願以死明志！”

然後一躍而下。

隻聽“嘭”地一聲，鮮血綻開，宛若盛放之薔薇。

小皇帝摔得粉身碎骨。

葉安甯就站在那裡，他沒看到小皇帝的死相，他隻是看着滿目瘡痍的京都城，大笑三聲，然後拿起匕首，毫不猶豫地割破自己的喉嚨。

聽後來的人說：

末代之帝，粉身碎骨。

帝師之血，血濺三步。

三月飛雪，滿城哭嚎。

神龍之怒，火燒九州！

那個會溫柔給他講解天下大事的老師死了。

那個徹夜不息，想要改革政治，想要複興華國的皇帝也被摔成了稀巴爛。

壓迫在百姓頭上的皇權終于沒了，可這個時代依舊風雨漂泊，華國正艱難地往前走着，去往一個不知道是黑暗還是光明的未來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