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市殡儀館,天空陰沉,飄着與氛圍相稱的雨絲。
嚴甯穿着深藍色的常服,與大隊裡的同事參加趙明的追悼會,區、市的領導都來參加悼念。
空曠的告别廳站滿了人,卻異常冰冷,趙明憨厚的笑臉就在挂在正前方,兩側的挽幛上寫着“永垂不朽,精神長存”。
程江站在嚴甯左側,和他們幾個人的小隊站在一排,許志遠站在前頭。
很快,慰問講話結束了,嚴甯托着翻檐帽,與其他人一同三鞠躬後,依次向趙明的家屬告别。
趙明的妻子還是來了,她披着麻布做的喪服,肚子微隆,聽說已經四個多月的身孕。
嚴甯握了手,道了句珍重,趙明妻子滿眼紅血絲,麻木一般點點頭算做回應。
或許撫恤金與榮譽,并不會撫慰她受傷的内心。
臨走之前,告别廳門□□發了一場争執,幾人吵吵鬧鬧,哭喊聲此起彼伏,嚴甯回頭看去,一個沒穿孝服的中年女人拉着趙明妻子在哭喊。
“娃啊,你還年輕,可别在這棵死樹上吊死啊!”
“媽……孩子已經五個月了……做不掉了!我是真的想要這個孩子……”
趙明妻子滿臉淚,還是松開了她母親抓她的手。
嚴甯轉頭上了車,心中有一絲慶幸,她孤家寡人一個,也沒有人催她結婚要孩子,如果自己将來有什麼意外,也不至于留下這種結果。
在此之前,她似乎是沒有任何挂念,可這一瞬,她莫名想起了一個人。
沈長秋。
“師妹,楊慧調走了。”程江上了車,坐在思緒不停的嚴甯旁邊。
嚴甯往邊上靠了靠,看向窗外,“挺好的,反正才來,早離開也不錯,她去哪了?”
“去S省做内勤,師妹,要不你也還是留隊裡吧,其實網偵這方面也不錯,不過你要是真喜歡幹這個,我讓我爸把咱們都調到内省,怎麼樣?”
“為什麼?”嚴甯轉過頭。
程江低下聲:“咱們在一線,太危險了,要不哪天就……你看看,留下哪個都難受。”
程江眼神瞟向窗外的告别廳門口,那的人還沒散去。
嚴甯目光變得不友善起來,但她并沒覺得程江對逝者有任何不敬,隻不過對他們而言,這些事見得很多,就像程江昨天才擊斃一個嫌疑人,而嚴甯在剛入警時,也差點丢了性命,才抓住一個人送進了牢裡。
“程江。”嚴甯看向他。
程江以為說動了嚴甯,他有些高興,“嗯,你說。”
“要是我們這是一線,那邊境線算什麼?那些搞特情的又算什麼?”嚴甯坐回身,拿出手機随意亂刷,“我哪也不去,就在這。”
程江稀松平常吃了癟,他還以為嚴甯今天看見趙明家人和妻子悲痛的模樣,内心會動搖,他低估了嚴甯強大的心髒。
從警官學校開始,他們一見面,程江被嚴甯一個過肩摔扔在地上,他立刻被她淡漠的神情吸引住,她和其他姑娘看起來太不一樣,不愛說話不愛笑,惹了總是皺起眉。
嚴甯拒絕,但程江就是喜歡上了,他知道嚴甯不喜歡别人走太近,他也保持好距離,就這麼着一晃眼,他不顧家裡反對,跟她真的留在K市做緝毒警察。
程江還想說些什麼,嚴甯側過身玩起了手機遊戲,屏幕花花綠綠,炸來炸去。
“good!great!unbeliveable!exellent!!”
消消樂。
嚴甯手機音量不小,程江無奈搖頭,這是嚴甯屈指可數有人味的愛好了,從上學玩到現在。
“哎,小程、小嚴啊。”許志遠走近,一手撐在車上,表情帶着些得意,“昨天梁志彪臨死前說的翔子有點消息。”
梁志彪就是那個挾持沈長秋的瘾君子,他狂躁時說了翔子和金總兩個名字,嚴甯一行人還沒回K市,找人這件事就已經在行動。
“在哪?”嚴甯迅速按滅手機。
“隔壁市,有線人聽過這個名字。”許志遠對眼神亮光的嚴甯揚揚眉。
“那好,去看看。”嚴甯不等程江說話,率先應聲。
一晃三天過去,沈長秋又乘坐502路公交車,晃晃悠悠返回他的出租屋,路程共計1個小時30分鐘,但他隻用花兩塊錢,走一小節路就可以。
工作日車上沒什麼人,下午的陽光燦爛,坐在後排的他,耳機裡放着輕緩的輕音樂。
心情還算不錯,但這幾天有三件事,他不太順利。
第一,是嚴甯給的援助律師電話,無論怎麼打,都沒有人接,昨天甚至是關機狀态。
第二,他來公安局蹲點三天了,也沒見到嚴甯的身影。
前兩天他在門口亂晃,辦事大廳的人狐疑問他有事嗎,他趕緊心虛道歉跑開,直到剛才碰見劉立宏劉警官,他剛剛跨出大門,發現站在門口發呆的沈長秋。
一通寒暄,沈長秋不好意思地說他是來找嚴甯的。
劉立宏的眼珠子閃起光,“怎麼,小夥子,對我們小嚴警官一見鐘情了!?”
沈長秋霎時瞪圓了眼,臉紅揮手:“啊啊啊!不是不是的!”
“那你來找她幹嘛,話說,你倆沒給留個電話?沒加個微信?你就在這硬等?”劉立宏一眼看穿。
“這個……沒有。”沈長秋更不好意思了。
他也因此懊惱了很久,那天晚上他抱着小蛋糕回到房間時,他才想起來,竟然電話微信,一個都沒有留。
他真的太蠢了……
“哎呀,是這樣的,小嚴她出市了,去了好幾天了,”劉立宏将沈長秋拉至一邊,“來來,我這有電話,但你千萬不要說是我給的。”
“為什麼?”沈長秋納悶。
“這個……”劉立宏一言難盡,“别說是我說的就行了,她這個人吧……哎,可能今天就回來了,你加油。”
沈長秋嗯嗯點頭,手機上記下了嚴甯的電話号碼,劉立宏拍了拍他的肩,道别幾句各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