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就此别過,姜兄保重。”
“江湖路遠,咱們有緣再會!”
小厮在鄧執宋面前擺上蹬階,他擡步上轎,然而剛掀開車簾,愣了一瞬,又退了回來。
鄧執宋說:“宏棋,這不是我們的馬車。”
小厮宏棋将轎子上下打量一番,不解道:“郎君,這就是我們的馬車。”
“你再去找一圈。”
“郎君不用找,打眼望過去,數咱們的車最大最漂亮,就是這一輛。”
鄧執宋欲言又止,但對上宏棋堅定不移的目光,他無奈歎了口氣,重新上車。
掀開轎簾,裡面赫然坐着兩個姑娘。
其中那個白紗覆面的少女見他進來,伸手拍了拍轎中的錦繡坐褥:“來,坐,别客氣。這是你的轎子沒錯。”
她身旁依附着圓臉蛋的侍女,正瞪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鄧執宋。
鄧執宋被這出反客為主截了話頭,頓時啞然,不自覺順着那少女的話坐了下來。
少女雖然身着素白衣裙,然而幕籬上露出一截發髻,珠翠寶钿橫七豎八堆得晃蕩蕩,活像個行走的首飾架子。
鄧執宋剛要發問,白裙少女卻伸手止住他,緊接着從頭上摘下幾個金簪:“帶我們出宮,這是報酬。”
“帶你們出宮?”鄧執宋微笑,“這是死罪。”
然而宏棋并未覺察到車内的蹊跷,隻聽得馬蹄聲碎,已晃悠悠地踏上石闆路,往宮外駛去。
白裙少女不語,繼續從頭上拆下首飾,推到他面前。
她給侍女使了個眼色,侍女連忙指認起來:“這個是南海珍珠的簪子,那個是金纏玉的,雲夢洲簪娘的手藝,那個……那個不行的!那是仙白瑪瑙的,全天下僅此一顆,可貴了!”
白裙少女搖搖頭,故作高深:“銀盤,再告訴一句名言,聽好了——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銀盤心想,這惡鬼究竟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怎麼一肚子的歪理?
就比如,當她得知了公主是被人勒死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去查出幕後元兇,而是夜逃出宮!
還美其名曰什麼……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
她如今跟着付明宛一同出逃,也是因為這鬼把公主殿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卷走了。
自己的十倍月俸也在其中。
每讓渡給轎中這郎君一根簪子,她的心就要被狠狠剜動一下!
“你捎我們這一程,這些寶貝都歸你。”付明宛将首飾推過去,莫名有了種打賞男主播的詭異感。
可她這麼摳門,哪裡當過金主,拔簪子時也是萬分不舍的。
見他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發一言,付明宛立刻換上威逼利誘的嘴臉:“寶貝不成,我這兒還有匕首,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啧,還是法制節目更适合自己。
靜默片刻,鄧執宋倒真松了口:“捎你們出宮可以,但勞請亮明身份,我日後若做了鬼,也得找對債主不是?”
付明宛并不藏着掖着,幹脆地說:“我,福奚公主付明宛。她是我的侍女銀盤。”
說實話,鄧執宋并不意外,因為那支仙白瑪瑙的寶钗正是他父親獻進宮裡的,能得到它的人,身份絕對非比尋常。
但他眉梢微挑,詫異的神色實在難以按耐。
皇後同他說公主郁郁寡歡、憂思甚重,外界傳言公主陰鹜冷血、殺人如麻,然而如今眼前人卻格外……生龍活虎?
“今日來往宮中的人那麼多,查不到你頭上的。”付明宛見他不語,疑心他是憋着什麼壞招,急忙說,“你不說,我不說,咱倆相安無事;你說了,我被抓,你人頭不保。懂?就算本公主在逃,那也是個公主。”
的确是傳聞中嗜殺的福奚公主沒錯。
且,她似乎并不知道,鄧執宋不是個好殺的。
鄧執宋也不是被吓大的,不過他隻是淺笑一下,未置一詞。
他問起另一件事:“臣子與殿下并不相識,敢問殿下為何要選擇臣子的車?”
付明宛:“打眼望過去,數你的車最大最漂亮,容我們二人綽綽有餘。”
銀盤卻說:“公主想試駕驢子,結果缰繩沒抓牢,把驢放跑了,這才拉着我急急忙忙躲到此處。”
“多嘴!”付明宛惱羞成怒,靈機一動找補道,“這是引開周遭太監的計謀、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