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宏棋“籲”得一聲長喝,馬車穩穩停住。
付明宛探頭望去,隻見眼前是一座三層高的樓閣,燈籠高挂于店面前,正上方的朱漆匾額寫着“雲家客棧”四個大字。
“殿下向掌櫃的報上我的名諱即可,想住多少日都不成問題。”
“不要錢?”
“殿下肯賞臉住宿,怎麼會有收錢的道理。”鄧執宋笑得溫柔,“那明日我來接殿下,咱們同遊帝城。”
付明宛眨巴着眼睛:“多謝這位郎君,你的恩惠我記下了。敢問你叫什麼名字?”
“鄧執宋。”
“鄧郎君,那咱們明日見。”
“明日見。”
宏棋錯愕地看着這兩個素未謀面的少女從馬車上跳下來,随後徑直走進了雲家客棧。
他忍不住看向鄧執宋:“郎君,你你你,這這這……”
鄧執宋歎了口氣,盯着與客棧掌櫃攀談的主仆二人,輕聲吩咐宏棋:“你現在速去宮中,跟皇後娘娘禀報。”
宏棋犯難:“找皇後娘娘?這大晚上的……”
“茲事體大,你去就是了。就說,福奚公主偷溜出了宮,眼下正有鄧郎君照看着,可保她無虞,不過還請娘娘明日迅速派人來,将公主請回去。”
頓了頓,又說:“進宮禀報完,再去跟雲掌櫃吩咐一聲,讓他關注着這二人的行蹤,但别讓他知道公主的身份。”
明日見?
沒有明日了。
另一邊,付明宛和銀盤進了雲家客棧,開口便道:“給我們最最上等的廂房,記在鄧執宋、鄧郎君賬上。”
雲掌櫃的親眼瞧見付明宛從鄧家的馬車上下來,駕馬的又是鄧執宋身邊的小厮宏棋,自知是迎來了大人物,忙不疊點頭:“自然、自然,既是鄧郎君的貴客,小人不敢怠慢。”
“鄧執宋常來你這兒?”付明宛打聽。
“哎呦,高攀了不是!”掌櫃低調炫耀道,“鄧郎君愛喝我們店裡的青盞酒,常賞臉來光顧罷了。對面醉月樓出百兩銀子宴請郎君,郎君卻不去,偏愛我這兒的粗茶淡飯,嘿,您說說!”
付明宛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沉思片刻後又說:“我們行了許久的路,有些餓了,把你這兒的好菜都上一遭吧,還有那什麼青盞酒——記鄧郎君賬上。”
“那是自然!還請兩位貴客移步廂房,我随後遣人将飯菜送至。”掌櫃說,“給您安排我們店最好的廂房,上二樓後,最右邊那一間便是了。”
二人上樓後,銀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等店小二将飯菜都端上了桌,她這才忙不疊落了門闩。
她急道:“咱們好不容易才出了宮,現在應該是抓緊時間跑路才是,您竟還有空跟沈郎君約着逛集會?可别是對人家見色起意了吧,我方才瞧見你眼睛都看直了!”
這小丫頭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仗着知曉她的真實身份,還真不把尊卑貴賤放眼裡了。
不過付明宛心中暗自誇道:就該這樣才對。她倆年紀差不多大,她整日卑躬屈膝地侍奉,反而讓自己覺得不舒服。
她不惱,笑眯眯地指着菜:“别罵别罵了,坐下吃呀,三兩銀子一道菜,金貴着呢!還不用咱們花錢,此時不吃更待何時呀!”
銀盤悶頭坐下,抄起筷子扒拉兩口。菜是頂好的菜,明明鮮香滿口,可生了一肚子悶氣,食不下咽。
“哎呀,多少吃一口嘛,”付明宛哄道,“吃飽了,咱們才有力氣連夜跑路哇。”
銀盤一愣。
卻聽付明宛慢條斯理地說:“等吃完了飯,你去找掌櫃的,讓他把周遭店裡的金銀钗子都買來,就說鄧執宋屆時會買單。”
“你這是……”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旁人攤上這禍事,巴不得躲的越遠越好,這鄧郎君卻邀我們同遊?”
付明宛豪飲一杯酒,冷笑:“這人生得一副禍國殃民的狐狸精樣子,一路上還笑盈盈的,八成是憋着壞水兒,想跟咱們玩聊齋呢。”
付明宛在職場常受挫,不是因為她缺心眼兒,恰恰相反,她甚至比旁人更會察言觀色,掃一眼就能看懂小組裡那些暗流湧動,也知道自己應該阿谀奉承、左右逢迎。
她隻是說服不了自己成為那樣的大人。
她太年輕,天真地以為隻要能力夠出衆,就能當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結果呢?她跟個代筆作家一樣寫着全組的材料,做好事不留名!
她搖了搖頭,将死前的怨念甩出腦袋,并說道:“既然他這麼‘好心’,那坑點兒首飾作家當,當是鄧郎君施舍給咱們的過路費喽。”
明天見?
明天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