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不知道福奚公主是誰——他可太入她的青眼了,甚至不顧暴露身份,上演了場美救英雄!
況且,改幾筆畫而已,若這真是什麼大事,他們瓊林書院早就被一鍋端了。
鄧執宋知道拗不過他,也就沒再多嘴:“……好,那我就如實畫了。”
鄧執宋的畫技在帝城裡數一數二,寥寥幾筆,季存惠的俊逸之姿便躍然紙上了。
他默默說:自求多福。
将這實心眼的郎君送走後,鄧執宋拎着畫去找瓊林書院的掌事告假。
隻見殿内金線縱橫交錯,各郎君的畫像懸于線上,随穿堂風輕晃着,如雨幕般沙沙作響。
鄧執宋選了個空處,将季存惠的畫像也挂了上去。
正要走,那年邁掌事卻一個箭步上前攔住他:“鄧小郎君留步!你的畫像是否還沒找人來作?”
鄧執宋遲疑:“我就不必了吧?”
“那哪兒成!誰不知道鄧小郎君是适齡兒郎中的翹楚?若漏下了你,上頭可要怪罪的。”掌事不由分說,将他按到椅子上,“正巧這時得空,便讓老朽來執筆,為鄧小郎君作畫吧。”
“……麻煩掌事了。”
鄧執宋無奈,隻好坐下,任由他勾勒起來。
這掌事是丹青大家,不過已年逾七旬,畫得極慢,待他擱筆時,已快要日落時分。
鄧執宋從小憩中驚醒,發現掌事已不見蹤迹,隻餘他的畫像在案幾上。
見畫已經完成,他撿起紙張,将其同樣懸挂在金縷線上,與季存惠并列。
鄧執宋凝視着自己的畫像。
老掌事的筆墨的确栩栩如生,神形俱備。不過大概是年老眼花的緣故,竟沒有給他腰間的玉佩上繪制花紋。
思忖片刻,他決定研墨拾筆,自己添上。
紙張在空中浮動,不甚好畫,但就幾筆的功夫,懶得再将它取下來、擱上去,便拽着紙将就着畫吧。
然而就差最後一筆時,狂風驟然吹來,堂内紙張頃刻間紛飛如燕,他手中的筆亦不穩,一滴墨從狼毫毛尖溜出——
哒!
甩在了旁邊季存惠的畫像上。
季存惠額間落了個黢黑的大痦子。
“……”
哎呀,怎麼會如此不巧!
這可不能怪他,這是天公不作美。
鄧執宋手腕酸得不行,自然是不可能再臨摹一幅的。
又一想,反正福奚公主見過季存惠,想來也不會真覺得畫中人長這樣吧?
算了,将錯就錯吧。
鄧執宋一通歪理把自己說服了,因此心安理得。
.
三日後,付明宛如願收到了衆郎君的畫像。
銀盤将這些畫像在地上依次排開,一眼望過去全是人像,付明宛走在其中,不像在選妃,更像是在閱美術聯考的卷子。
隻不過她看得不是畫技,而是這些人的樣貌。
她一指:“這個。”
銀盤:“這是瓊林書院的劉津。”
“這個呢?”
“這是瓊林書院的王不維。”
“那邊哪個?”
“瓊林書院,張友。”
付明宛奇了:“這些長得好的郎君全出自瓊林書院?”
那地方不是個書畫院麼,怎麼,他們入職也卡顔?
付明宛繼續在畫中逛悠,但無一例外,她選中的人全出自瓊林書院。
這也太誇張了,難道瓊林書院名義上是清雅之所,其實是個賣弄男色的窯子?
大焉民風竟如此開放?
她眼神一瞥,腳步頓住,忽然蹲在了一幅畫前。
畫中人……怎麼這麼眼熟?
她望向銀盤,銀盤答:“這是季存惠,季家的郎君。錢基那日書坊為難他,還是公主出手相助……奇怪,季郎君額頭上這是怎麼了?”
季存惠!
那日萍水相逢,說了要跟季存惠把酒言歡的,可惜讓後面一連串事情耽擱了,她竟全然忘了這事。
然而此刻的畫中,他面上綴着顆碩大的黑痦。
付明宛掃過他的像,又想起瓊林書院那成堆的“美男子”,瞬間了然。
那夥子人明擺着是以權謀私,将自己畫得貌似潘安,卻故意醜化季存惠這樣渾然天成的、璞玉般的郎君!
好哇,跟她玩這招是吧?
付明宛冷笑:“咱們一會兒去瓊林書院逛一遭,看看那些人是否真如畫中模樣。若不是,哼哼……”
敢擾亂她的擇婿大計?他們完蛋了。
付明宛又問:“給季存惠畫像的是誰?”
“我查查,”銀盤翻開瓊林書院呈上來的冊子,“唔……诶?”
“怎麼了?”
銀盤不敢置信地核實了三遍:“是鄧郎君,鄧執宋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