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玥從容一笑,笑意不達眼底。
眼前男子寬袍大衣,鼻梁高挺,生得兩片厚薄适中的紅唇,本應是好相貌,卻無端得了雙三角眼,一眼望去隻讓人覺得固執刻薄,此刻他眼中戾氣不加掩飾,有如煞神般立在門後。
“我是忘了,你現在是聖女,架子大。”
黎景見黎玥不為所動,陡覺火氣蹭蹭往上冒,甩手将食盒擲在地上,發黴的糕點滾落在外,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
黎玥見狀心中發笑,多年不見,他怎還成了這副沖動易怒的性子。
“你與其在這發惱,不如趁雨來前趕緊回去。”
她自覺此話不假,對于無理之人,她向來懶得争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苦浪費精力。
黑雲壓天,大雨将至不至,本是晌午,卻猶如傍晚。
一陣狂風卷過,滿院枝葉簌簌作響,幾塊糕點順着風向翻滾到黎玥腳邊。
黎景本想辯駁,但目光無意間落到糕點之上,心中頓時生出幾分惡趣味,遂改了主意。
他擡腳将糕點一個個碾成泥,漫不經心道:“表妹别忘了,黎家子嗣單薄,如今除父親和家主外,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丁,父親常年遊曆在外,這家主之位遲早是我的,表妹現在若不好好聽話,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
“那你想我幹些什麼。”黎玥冷笑道,語調譏諷。
當初糕點是他送來害她的,她不過是多放了幾天,然後再原封不動地送回去,現在反倒是眼前這人有理了,真真是可笑。
這位三少爺出門“曆練”幾年,怕不是把腦子也給練壞了。
而此時的黎景全然不知黎玥心中所想,以為是自己的威脅起到了作用,得意道:“事情不難,隻需表妹将地上的糕點撿起來放回去,再向我賠禮道歉即可。”
他用腳尖點了點印上腳印的糕點,神色倨傲。
“欺人太甚!”琳琅忍不住憤聲站出來。
黎玥攔住琳琅,搖頭示意她冷靜,自己緩步向前。
雷電轟鳴,雨終是落了下來,豆大的雨珠打在黎玥光潔的額頭上,順着白淨臉頰滑落。
“快點。”
眼見雨下大,黎景愈加不耐煩。
黎玥不慌不忙,避過被踩爛的糕點,露出一個不帶溫度的笑:“你覺得你擔待得起?”
“什麼意思?”
“後日我便入京面聖,是聖上親自召見之人,你讓我在雨地撿這破爛玩意兒,如此羞辱我,我可否說是對聖上的不敬?”黎玥揚聲道。
一頂不敬的帽子扣下來,黎景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惱怒道:“你休要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那可不一定。”
雨勢漸猛,疾風掀起裙擺,黎玥冷清的聲音穿透雨聲,格外清晰。
琳琅撐過傘候在黎玥身邊,靜默不語。
“且先不說對聖上不敬,就你方才觊觎家主之位的一番話,我若告知家主,你覺得家主會作何想?”
“你……”黎景氣得嘴唇直哆嗦,說不出話。
“景兒。”
就在兩人僵持之時,葉婉奪過仆從手中的傘,從一旁的長廊裡沖出,把被雨淋透的黎景護在傘下。
“沒眼力見的東西,不知道給主子撐傘?”她向守門的小厮呵斥道。
小厮戰戰兢兢認錯,兩位主子交鋒,他哪敢去攪和,況且三少爺的做法确實過分,也怪不得他自己。
葉婉偏頭心疼地看着自家兒子,将矛頭轉向黎玥。
“牙尖嘴利。”她呵道。
說罷,又柔了面色,對黎景附耳道:“她近來勢頭較盛,等過段時間,娘定替你收拾她。”
“是啊。”黎玥見兩人私語,隻覺好笑:“黎三少爺,縱使我牙尖嘴利,但我剛才确确實實淋了一通雨,恐怕會因此病急而無法面聖。”
“你到底想怎樣。”黎景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此刻隻想将事情快快了結。
“不怎樣。”黎玥思量片刻,接着道:“向我賠禮道歉就行。”
再怎麼說,事情不能做太死,就目前來看,家主是會偏向自己,但以後就說不定了,黎玥心道。
雖說是道歉,但黎景仍覺尊嚴受到了極大傷害,黎玥從小被自己拿捏,他何曾有過低頭的時候。
可時勢如此,即便心中有萬般個不情願,黎景還是咬牙拱手行禮:“方才是我不對,望表妹見諒。”
“嗯。”黎玥草草應下,沒再為難黎景,隻道:“天氣不好,兩位早些回去,當心繞着樹走。”
千萬别被雷劈了,黎玥在心底把後半句說完。
母子二人顯然聽出話外之意,面色鐵青。
黎玥轉過身,禁不住掩唇而笑,半晌将笑意憋回去,輕聲道:“琳琅,回院。”